义父走过来,轻轻拍拍我的肩头,拉着我坐下,我大口地喘着气,如同失魂落魄一般,茫然无措一下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喃喃自语道:“我。。。,我是。。。,我不是?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我来回茫然地看着义父,口中喃喃说着,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义父缓缓地踱开步去,温言道:“我知道接受此事,对你来说很是不易,有什么想要问的,在这里可以一并问了,但出了这间屋子,就莫再提此事了。”
我脑子一团乱麻,根本想不清自己要问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知道什么,我看着义父,迟疑地道:“还有别人,有没有别人,还知道这件事?”
“这是个天大的秘密,是一个,可以让无数人掉脑袋的秘密,除了你的生身父母和我,再无一人知晓,就连如山早去的娘,我都没有告诉过。这件事经常让我夜不能寐,每晚醒来,无论冬夏,往往全身都是一身冷汗,就在这里,一直枯坐到天亮。我也曾经想过早一点告诉你,但思来想去,总是觉得你还年轻,时机未到,这事情,等你再大一点再说,到头来,我却是一直在拖着,一直,拖到了今天。”铁将深吸了一口气,语声颤抖不已,这在统率数万帮众江湖会的他身上,实属少见。“恐怕,是我做你这个义父,做得太久了。”
义父停了一会儿,慢慢稳住心神,接着说道:“关于萧宅一役,我曾经问过你的父亲,据他所说,他们兄弟二人,是在大内夺位之战时,被王府的侍卫长风玄机舍命救出,逃往他乡隐姓埋名。这风玄机,本是不世出的武林奇才,以三十六路玄机剑法名震武林,后来,他又自创了集天下武功精髓的‘纵横天下’九式,有了这两门功夫,才使得他们俩在萧宅双杀了‘天龙甲’和剑神十三郎,这‘天龙甲’是域外的绝世高手,一身硬功全无罩门,而剑神十三郎,更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他出道纵横二十年,杀至天下无人用剑,最后却也败在了风满楼的剑下。这两门震古烁今的绝技,自萧宅一役后,因为他们兄弟二人死的死,伤的伤,也再无机会重现江湖。璇玑子道长,倒是对此战略知一二,他一生痴迷剑法,对玄机剑法和风满楼与剑神十三郎的巅峰之战,更是恨此生未能得见,视为平生之一大憾事。”
“说到你父亲的武功,其实说来惭愧,我这赖以成名的‘金戈铁马掌’也是拜你父亲所赐,他曾与你义祖数度交手,也是‘纵横天下’九式的唯一传人,左臂被废后,悉心钻研,将‘纵横天下’九式与你义祖的烈焰刀法相揉合,悟出了这一套‘金戈铁马掌’的掌法。那天他将掌法图谱交与我,让我刻苦研习,我想,他其实,也是想要我传给你的,嘿嘿,想我铁将一介武夫,又一天到晚为江湖会的事殚精竭虑,打打杀杀,哪里有什么功夫,去自创一套这么厉害的掌法呢?”
“怪不得这套掌法,您一直都没有传给如山,原来,竟是这个缘故。”我一直纳闷却不敢问的事情,到今天才恍然大悟。
“我知你对我的话尚有疑虑,你父亲叮嘱于我,他在妙溪的无忧酒馆,给你留了一坛酒,等到你长大成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便可以去取,那坛酒里面,他给你留了可以证明你身份的物事,关于你的身世,他说你一看便知。”
“无忧酒馆?”
“对,就是武林传说中的那间无忧酒馆。在你二十岁弱冠之年,我也在酒馆里给你留下了一坛酒。”义父顿了一下,对我笑道:“想等着,过了今天之后,你我父子痛饮一场。”
“为什么要过了今天?”
“因为今晚,我就要在这赏月之宴,当着江湖各位好汉的面,金盆洗手,退隐山林,还有一节,”义父走到我的面前,“把手重重地按到我的肩头,郑重地道:“就是要把这江湖会,交到你的手里。”
“我?”我本已心如乱麻,听到义父的这句话,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义父正在壮年,现在江湖会也是势力日隆,铁马年纪尚轻,恐不堪担此大任。”我十分惶恐地说道。
“孩子,”义父看着我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你可知义父第一次闯出江湖会的名号,是在什么年纪?”
“义父讲过,二十六岁,您和杜堂主,邵堂主,第一次夺了曲江双雄的地盘。”
“是啊,那时的我,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义父抬起头,神情悠然神往,想是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峥嵘岁月,“我虽尚有余力,但现在江湖会日益壮大,已不可和过去同日而语,众人的心思,也就杂了,这帮主之位,也成了人人觊觎的香饽饽,我早早定下,便是要绝了他人的念想。”
“那,您可以交给如山啊,毕竟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再说他,也是少帮主,这江湖会交到他的手里,更是名正言顺,我自当尽力辅佐他,不负您的一片苦心。”
“如山那个孩子啊,”义父长叹一声,道:“他志大才疏,心思狭窄,唉,都是我觉得他娘走得早,把他宠溺坏了,别的不说,服众这一条,他就说不过去的。”
“义父,我恳请此事,能否从长计议?您对我恩重如山,铁马虽肝脑涂地,不能报其万一,不管我是何人,身为何人,养我育我,教我懂我,都是义父。”说到这里,我翻身跪倒,语声激动地道:“铁马即使万死,也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义父把我扶起,说道:“你技能服众,宅心仁厚,最重要的,是你能临危而不乱,遇事果决,这,才是能做大事之人。”
“我心意已决,和你想说的话,我也说过了,你且去吧。”义父重新坐回太师椅,语意决断地道。
我还想再劝义父,这时有人轻轻敲门,我去开门,一个劲装打扮的家仆手举茶盘,站在门前,粗声道:“给帮主奉茶。”
我让家仆进去,还想着再说点什么能让义父回心转意,却见义父已端起茶杯,对我道:“人到的差不多了,你去大厅招呼一声,我随后就来。”
我关上房门,径自往四海大厅走去,刚到厅门,就看见黑土堂堂主石锐急匆匆地跑出来,差点和我撞了一个满怀,他一见我,忙道:“少帮主,你可见了计左使?”
我因义父刚才和我说的这一番话,正在心神不定,所以随口应道:“哦,大概还在前面迎客。”
“这三个主桌的各位掌门都已落座,都说要见老帮主,璇玑子道长也开始催了,人太多我应酬不过来,去找计左使过来帮我一下。”
“帮主稍后便来,你把计左使也请进来吧,一会儿就要开席了。”我强自打醒精神道。
“好好好。”石锐连声说好,点着头把我让进了四海大厅,跟在我后面到了最大的一个主桌。
不一会儿,计左使也回来了,对我低声道:“少帮主,人已经到齐,你去把帮主请出来吧。”我点点头,转身再回了暖阁。
等我推开门刚一进暖阁,里面的景象却让我大吃一惊。
只见义父斜躺在太师椅上,胸前湖蓝色的绸袍已经被染成深色,正在那里大口地喘着气,已奄奄一息。一把锋利的短刀深深地插在了他的胸口,暖阁里鲜血四溅,竟把旁边的米白色灯罩,染成黑红,我连忙扑过去,喊道:“义父!义父!”
义父一把抓住我,手指力透入骨,左手指着地下,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茶。。。杯里有。。。,有毒!”
我大吃一惊,低头看他所指方向,看见地上有一个打破的茶盘,茶碗被摔碎在地,义父抓住我,让我附耳过去,低声道:“到。。。,无忧。。。,酒馆,找到。。。,”他话没说完,忽然身躯一挺,瘫倒在太师椅上,再无一言。
我抱住义父大喊:“义父!义父!”不知不觉中我已涕泪滂沱,长声哭喊道:“义父,何人下次毒手?!我替你报仇雪恨!义父啊,你醒醒,你不能就这么去啊,义父!铁马不孝,铁马不孝啊!”我紧紧抱住义父,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