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许久,将那口气长长吐了出来,自己凝望着那串飘飘忽忽的气泡,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一阵声音浮现耳边,清茗温润,如玉如琢:
“清卿,师父在这儿。”
朦胧中,清卿咳出几口水,只觉得身周都被好似玉石温润的气息所笼罩。清茗之音依旧响在耳边:“清卿,醒醒……”
美妙的音色依旧响在耳边,清卿奋力一笑。下山数月,每逢生死垂危之际,便是师父悄然沁人的声响回荡在脑海。
世间纵是环佩相击,风雨自在,也远没有师父的声音好听。
清卿想起昏迷在海中的最后一刻,子琴轻轻道:“等师父回来。”
这一等就是小半年。
“清卿。”依旧是师父的声音,像水底余响不住召唤,清卿睁开眼睛——
那熟悉的、白玉无瑕的眉目映入眼帘。
清卿伸出手,想碰一碰师父湿淋淋的青色衣摆。如果这是梦,恐怕一碰就碎了。然而子琴温热的内力正扣住清卿拇指,顺着脉络,源源不断地传来。
清卿一笑,却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子琴抱起清卿虚弱的身子,揉揉她正滴着水的乱发。见师父也是一笑,清卿竟一下子扑上来,牢牢抱在子琴脖子上,呜咽道:
“师父,弟子……找师父找了好久。”
子琴也把小小的清卿抱在怀里,却碰到她肩膀后背,满身满脸的伤。
微一皱眉,不由得手臂抱得更紧了些,两行清泪也忍不住落下:“下次要乖乖呆在山上,为师不该再让你找这么久。”
清卿摇摇头:“弟子不想一个人在山里……弟子只想一直在师父身边。”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清卿发觉,师父本就白皙的皮肤似乎更是浅了下去,竟如水晶玉石一般微微发亮。靠在师父身上,清卿开始说自己在半山腰遇到太师伯的故事,说自己去参加八音会的事……
讲着讲着,师父似乎并没在留神听。
清卿一好奇,抬起头来,子琴却是剑眉微蹙,不知在出神思索着什么。
“师父?”
“嗯。”子琴回过身,轻轻抚摸着弟子被划出好几道浅痕的脸,“为师在想,那天听到竹声曲调隐隐,果然是清卿所作的新曲子。”
原来决战一早,自己之所以无端奏出旋律,是师父在潭下之声的引导!不过琴声顺水而来,南嘉攸之类难以理解罢了。清卿不由得低下头,羞红了脸:“弟子乱吹的……师父别听。”
一根乌紫色的丝弦闪出子琴袖口,二人展开长弦,双指抚摸其左右两侧。
触及剑锋,清卿不由得轻拨一声,低下头细细听了好久。子琴不解,清卿只道:“这是今日之前,弟子离师父最近的一次。”
闻言,子琴便按住琴弦另一侧,让清卿轻轻巧巧拨弹出不同的音色来。忽地弦剑低吟,二人左右手碰在一起。
子琴碰到清卿冰凉的手指,便用自己如玉晶莹的指尖扣在上面,淡然一笑:“这次,才是师父离清卿最近的一次。”
二人一边随手拨拉着弦剑音律,清卿静静讲自己一路走过,听到所有《翻雅集》中的曲子。一直说道自己来到蕊心高塔,清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几块铜镜碎片来。
子琴也略感疑惑,拿过那些容易划破手的碎镜,铺展在面前浅草上。
碎片斑斑驳驳,似乎在水下和打斗中遗失不少。拼出大约形状的半个圆,子琴竟拿掉其中几块:“清卿,你不觉得这块镜子的形状很是奇怪?”
清卿偏过头,这才发觉,铜镜并不是什么标准的椭圆,却更像凹陷进去的奇怪梨形。默默点点头,却见师父不知从何处又拿出些斑驳的铜片,拼凑在镜子缺失的位置。
这次,一块完整无缺的鹅圆铜镜展现在二人面前。
见清卿惊奇不已,子琴无奈笑笑:“当时为师敌不过南林掌门,之所以出此下策,不过为此镜暗赌一场罢了。”子琴说得云淡风轻,清卿哪能不明白,连子画师姑都能一击毙命的南箫,如何会成为师父的对手?
当时温弦绝对在场,搞不好箬冬和南嘉攸都出了手。
只是师父看似并不挂怀,只是玉指轻点,指引着清卿向破镜最下方看去。其上拼凑出完整的四个字:“南朔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