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女跟在奴婢身边,从小见得惯了。”
即墨掌门不禁深吸一口凉气:“可曾有新的……新的眼珠?”
杨诉一听,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皮,摇摇头:“熏草久了伤心体寒,怕害了腹中贱儿。”说道此处,突然想起什么,便抬起眼:“只顾着与掌门闲谈,倒忘了问——掌门大驾前来,可有贱婢效力一二之处?”
即墨瑶霎然回身,冷冷盯住她眼:“碎琼林南氏公子,这几日已然疯魔得不成样子!”
说罢,目光紧紧追随女人一举一动,不知女人听来会作何反应。但杨诉似乎并不惊讶,依旧垂着眼,等掌门把后面的话继续说下去。无奈,即墨瑶只得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主人可知其中缘故?”
叹口气,杨诉背过身,继续向墓穴深处走去:“请掌门跟奴婢来。”
冰凉的石器泛着清澈的光泽,待得一束火把插在正中央,立在墓穴正中的一座圆形滚石才终于露出全貌。滚石足有十人合抱之围,仔细看去,上面刻画着一条条细密的纹路。奇怪的符号斑驳,似乎已脱落不少。
一支石锤静静躺在圆石之上。
只见女人拿起石锤,冲掌门一笑,口中道:“左墙六列十三行。”紧接着用石锤在那圆石某处一敲。即墨瑶向女人所示意的方向看去,忽然听得黑暗中“啪嗒”一声悄然响动。
手中光亮向前一照,掌门再也克制不住,猛地向后跃去,干呕一声——
左面墙壁上第六列十三行的眼球,倏地掉落,在地面沾着土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见掌门不适,杨诉走上前,轻轻拍着即墨瑶后背。眼看女人又要拿起锤子,即墨瑶赶忙从肉乎乎的眼珠子上挪开视线,干声道:
“不必再试,晚辈明白主人意思。”
杨诉随即点点头,寻得干净之处,扶着掌门坐下。感觉身上回过些气力,即墨瑶长舒一口气,转头问道:“不知主人何时练得这般功力?”
听得这问题,女人似乎震惊一瞬,随即无奈地笑道:
“听音之术,养育江湖八音四器,与大多术法大有不同。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类,大多随着年岁增长而日复一日地练习。加之几分天资几分运气,愈是勤奋之人,愈能到达世间高手之境。”
“八音四器却与此不同。东琴、西筝、南箫、北笛,术法至臻与否,全然凭借听音的本事。有些人痴迷音律半生,连宫商角徵羽的区别也分辨不出;但也有人生为孩童时,便已然知晓风声雨声的不同,甚至分毫不差地在器乐中弹奏出来。”
即墨瑶便问:“那杨主人是哪一种?”
杨诉低下头沉思一瞬,道:“许是中间之人吧。我并非天生有着完美的听音之术,但三四岁时候,也能借着自然草木出些调子。”
听到此处,即墨瑶大惊——若是三四岁便有了听音奏曲的天资,恐怕当今专攻音术之人中可相提并论者也是寥寥无几。女人称自己是“中间之人”,只怕太过谦逊了些。好奇心起,不由得紧接着问道:
“请教前辈,不知天生就有资质者都是何人?”
杨诉摇摇头:“奴婢孤陋寡闻,只知道百年前陪在武帝身边的,只有立榕山墨尘掌门在世间曾有这类传说。”似乎一直想说什么,女人犹豫片刻,缓缓开口:“奴婢冒犯,敢问掌门,彻心大师出家前,并未传授掌门听音的本事吧?”
手中水袖一紧,即墨瑶惊得呆了。
不等掌门答话,杨诉紧接着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赶忙道:“掌门在八音会上,一袭水袖在各门各派中战无不胜,自然是全然学透了北漠历代相传的‘沙绸’功夫。因此老掌门未曾传授掌门那首《沙江引》,也不见得是什么遗憾之事……”
即墨瑶打断她话头,冷冷一笑:“我们兄弟姊妹四人,唯有两个弟弟有着修习听音之术的天赋。因而我与可月习沙绸,星星与可辰学吹笛,是逸鸦漠人尽皆知的事情。”
杨诉察觉自己言语冒犯,只好连连点头。
听得掌门紧接着道:“不知主人此刻提起,又是何意?”
“奴婢大胆,求掌门恕罪。”杨诉拖着身子站起,深深行个礼,“奴婢只是斗胆进言,若天生便不是在音律术法上有着极高天赋之人,强求进取,也是无益。”
“你是说,南公子并非资质聪颖之人?”
杨诉不敢答话,轻轻点头。
默默叹口气,即墨瑶口气松下来:“那可有法子,能让让公子脱了疯魔?”
女人低声道:“奴婢……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