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陆贺成还是盘腿坐着,探着脖子问。</p>
“我就知道这些。”饕餮拿起茶盅,浅浅抿了一口。</p>
陆贺成撑着腮帮子,目光放空,开始思考。饕餮饿得发虚,也没什么话讲,于是沉默如同草坪上的喷灌口呲出的水花,在两人之间喷薄,又无声地渗透进皮肤里。</p>
饕餮肚子开始咕噜噜闷响的时候,恰好是尴尬和默契还没调和匀称的瞬间。这一声腹中滚雷把陆贺成的魂儿从天外拽了回来,问道:“你饿了?”</p>
“嗯。”饕餮竟然有点不好意思。</p>
陆贺成看她有点磨不开面子,心里哼了一声:“你从冰箱里拿我苹果吃的时候怎么没不好意思呢。”</p>
“你等等,我去找钱。”陆贺成伸腿下床,蹲在书架前,一本一本地翻书。</p>
“你在找钱?”饕餮问。</p>
“我喜欢把钱夹在书里,”陆贺成翻开一本蓝皮线装的聊斋,“反正过后自己就忘了,急用的时候再找呗。这样不怕偷。”</p>
饕餮点点头,没说什么。</p>
陆贺成一本一本地翻,一摞一摞地找,饕餮本想起来帮忙,结果撑着沙发起到一半,身子一空,跌了回去,只能瘫在沙发上看陆贺成一点一点地翻空了半个书架。地上摆了半人高的书墙,陆贺成在中间认真地忙活,像一只结茧的蚕蛹。</p>
在饕餮眼中,包裹着陆贺成的书墙变成了白色的蚕茧,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合拢,没过她的肩膀,遮住她的头发。饕餮想叫她一句,但发不出声音;只听见茧壳上有咔哒咔哒开裂的脆响。饕餮想动一下,但她浑身无力,根本起不来。</p>
咔哒咔哒的声音更大了。银白色的茧壳开裂,一对毛茸茸的触角蠕动着探了出来,然后是眼睛,头,和湿漉漉的翅膀。过了一会儿,一只硕大的棕色蛾子站在茧壳上,两只湿润而皱缩的翅膀慢慢干燥舒展,两个眼型的巨大花纹在翅膀上清晰起来。饕餮靛蓝色的瞳孔慢慢收缩,面无血色,张大了嘴,却依旧发不出声音。周围的景物像是加了滤镜,变得斑驳灰暗,她感觉自己的手也缓慢地变得薄脆而干燥,像是陈年的纸张,碎在了沙发的扶手上。</p>
蛾子的翅膀完全晾干了。它笨拙地扭过身子,两只巨大的眼睛盯着饕餮看了一会儿,伸开翅膀向她飞了过来。那双眼睛越逼越近,饕餮能看到它眼睛里的自己,大张着嘴,像一条被扔上岸边的金鱼。</p>
它向着饕餮的脸伸出一只触角。</p>
饕餮的脸发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碎裂。轻柔地、平静地,碎裂成薄脆的烟尘。她的脸对触角本能地抗拒,脸侧的神经末梢有麻酥酥的、通了电似的感觉。</p>
我要死了,她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