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知道,李由和王擒昨夜查抄的世家豪族,不下二十家!
二十家世家豪族,才拢共查抄出二万三四千粮秣,平均一家才一千石出头。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陈郡是真的没粮了……
陈胜问道:“你知道,粮库里还有多少粮秣吗?”
李斯想了想,答曰:“八千石左右。”
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陈胜笑吟吟的看着他:“想到了?”
李斯对他一揖到底:“下臣思虑不周,请大人恕罪!”
陈胜做了一个虚扶的姿势:“李公何罪之有,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已。”
李斯:“下臣惭愧。”
陈胜悠然道:“有多大碗、吃多少饭,眼大肚皮小,是会撑死的!”
李斯:“下臣受教!”
陈胜一只手摩挲光洁的下颚,寻思了许久后,轻声道:“替我拟书回信州府,我陈郡可出兵八千,驰援砀山大营,请州府拨付相应粮秣兵甲等辎重,于蒙县交割,辎重何时抵达,我陈郡兵马何时赶赴砀山大营,另,我陈县兵马请命自成一军,成军之后仍可归属于蒙校尉统领,但需州府行文确认。”
话音落下后,他迟迟未听到李斯的回应。
一抬眼,就见李斯仍作倾听装。
李斯见他看向自己,不由的一愣:“如此而已?”
陈胜轻轻点头:“如此而已。”
李斯皱着眉头,隐藏在大袖手中的双手捏动着,踌躇好了几息才道:“大人,请恕下臣鲁钝,大人之举,于大人有何益?”
陈胜笑了笑,轻声道:“无益,亦或者说,益不在当下。”
李斯诧异的看着他,似是在说: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出八千人马,只是为了做好人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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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没有解释,径直说道:“你按照我说的回信即可。”
李斯只得揖手:“唯。”
说完,他转身往草棚外行去。
陈胜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李公若放心,不妨遣公子由入我红衣军为将,幼虎须得自狩猎、雏鹰还需己展翅,不是吗?”
李斯挑了挑稀疏的花白眉毛,旋即便转身道:“犬子能得大人青眼,乃是他的福气,岂敢不从命!”
陈胜颔首:“那就去做事吧!”
李斯:“下臣告退!”
陈胜独自一人,在草棚中枯坐许久之后,才起身走出草棚。
季布牵着马匹迎上来。
陈胜翻身上马,一拉健马缰绳:“去蟠龙寨!”
……
“咳咳。”
干爽明亮的木屋里,陈三爷脸色蜡黄的躺在床榻之上,不住的咳嗽。
陈胜坐在他的床前,轻轻的替他顺着胸口。
“郡守衙上那张席子……”
陈三爷慈祥的看着他,浑浊无光的眸子之中满是爱怜之意:“不好坐吧?”
陈胜笑着说道:“是不好坐,成天与人勾心斗角,不是算计人,就是招人算计,身边又没几个人能使得上劲儿,就指着您老给孙儿出出主意了!”
“小滑头。”
陈三爷吃力的笑了笑。
陈胜也跟着笑,“只是一场风寒而已,您别太当作一回事,修养个几日,也就痊愈了,咱家刚刚爬起来,以后还有的是好日子等着您老享哩!”
“三爷也想啊。”
陈三爷低低的说:“都还没见着你崽子生小崽子呢,到了地下,你祖父问起来,咱怎么与他说……”
“那您老就好好保重身子骨。”
陈胜脸上笑容不变:“等到清娘生了孩子,您再到下边寻我爷爷,好好跟他吹嘘,他老人家肯定特羡慕您。”
陈三爷听言,浑浊的双眼里似乎亮起了一点光,萎靡的精神头似乎都抬了起来:“那他肯定得妒忌咱……”
陈胜见了他的变化,心下不但没有放松,反倒越发的沉重了。
快入冬了啊……
陈三爷抓住他的手,询问道:“你今儿来,是来调军的吧?”
陈胜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瞒他老人家,当然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孙儿都安排好了,您老就别操这个心了……”
“要操、要操!”
陈三爷争扎着坐起来。
陈胜连忙起身搀扶着他坐起来,发现他被子下边也没有什么温度。
陈三爷紧紧抓着他的手掌,微微喘气的说道:“趁着咱还能操这个心,和三爷说说、说说!”
陈胜拗不过他,只得道:“徐州黄巾军进犯沛郡,砀山大营典军长史蒙恬率令由各郡郡兵组成的杂军迎战,局势不太乐观。”
陈三爷看着他:“你是怎么想的?”
陈胜没有遮遮掩掩,径直道:“蒙恬不能败,眼下五万府兵在吕政的统领下,屯兵兖州东北部,与青州黄巾军对峙,一旦蒙恬战败,徐州黄巾军登时便可长驱直入,直扑昌邑!”
“届时,济阴郡、沛郡以西南,再无成建制朝廷大军可挡黄巾军,我陈郡纵有一万兵马,也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支!”
“所以,咱家必须支援砀山大营!”
他没告诉陈三爷,五万府兵已经在吕政的率领下和青州黄巾军打起来了,是不想让他太过忧心。
而州府征陈郡兵马支援砀山大营之事,却是他提早就与陈守说过。
陈守既知道此事,那么陈三爷就必然知道此事,瞒不住。
陈三爷微微喘息着思忖了片刻,问道:“那典军长史蒙恬,是何人?”
陈胜忍不住笑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此人孙儿有所了解,应是一名能征善战之将!”
陈胜答道:“但实际如何,孙儿也无确切把握,不过孙儿已向州府请令,我红衣军自成一军,蒙恬若能战,咱家红衣军自然全力助他退敌,若他不能战,我爹也能领着红衣军退回陈郡。”
陈三爷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疲惫的拍着他的手说道:“你既已拿定主意,那就只管放手去做,你还年轻,别怕,咱家有手艺,没了郡守衙上那张席子,咱家也能吃上一口饱饭……”
陈胜连忙起身搀着他老人家慢慢躺下,轻笑道:“孙儿不怕,您老人家也不能怕了,孙儿还指着您老给孙儿顶着这个家,我爹那人您也知道,动手比动脑子麻利,您要真倒下了,这个家可就全落孙儿肩上了,家里这么多叔伯,个个都比孙儿辈大,孙儿哪挑得起这个担子啊!”
“嗯,三爷撑着、撑着!”
陈三爷喘息着,努力说道:“一定多给你顶几年!”
陈胜笑眯眯的说:“说好了啊,您老可不能赖皮!”
陈三爷疲惫的慢慢合上双眼,轻声说:“说好了,说好了……”
陈胜站在床头,等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的退出木屋。
走出老远后,他才终于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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