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战果,其实并不算太大。
二十余次也不过才斩杀了屠睢军不到两万人,自身还付出了伤亡两千多人的代价。
比起双锁山伏击战一战杀敌四万、俘虏一万的大捷,差得简直不以道理计。
但这种十余万人被万余人追着砍、追着持续放血的憋屈感,恐慌感,对屠睢军士气的打击,却远不是拓县伏击战、双锁山伏击战所能比拟的!
而且雪地行军本就艰难,还被陈胜这万余吊靴鬼纠缠着,不要脸不要命的死缠烂打,屠睢军行军速度更是慢如龟速!
原本两三日就能抵达的蒙城。
而今走了整整五日,距蒙城还有四五十里!
再加上军中每日下发的粮食越来越少……
十万人马雄赳赳气昂昂北上的屠睢军,愣是被陈胜这一套无赖的游击战术,一步步推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可屠睢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原计划是一举攻破陈郡,以战养战,再分兵入梁郡,接引徐州任嚣军,如此便将兖州、徐州、扬州三州连成一片,大事成矣!
他哪里能计算到,极少降雪的兖州,今岁的降雪竟然会大到封道的程度?
大雪封道,严重的减缓了他的行军速度。
无法赶在所携粮草耗尽之前击破陈郡,粮道就是他麾下这十万大军的生命线!
可他又哪里能料到,那蒙恬竟不来阻他入陈郡,反而会偷袭他的大后方,断他粮道?
眼下粮道已断。
军中所剩粮草已不足五日所需。
前有拦路虎。
后有夺命狼。
危矣!
……
铅云低沉,天光黯淡。
陈胜携麾下众将顶风冒雪,登高远望。
就见阴沉沉的天际之下,黑压压的圆形屠睢军大营,在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形同泽国,肃杀之气冲霄!
他知道,决战之时,到了……
“成也大雪,败也大雪!”
陈胜定定的望着那座庞大的军营,轻声自言自语道。
一侧的项梁听言,好奇的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陈胜轻叹道:“屠睢军落地这般田地,非是我军作战之功,实是占了天时之利。”
“若是没有这连日的大雪,屠睢军早已突进我陈郡,我纵与蒙恬联手,也只能勉强缠住他,争取时间寻找破敌之机。”
他很有自知之明。
一万与十万之间的差距,已非是奇谋所能弥补的。
在收到屠睢挥师北上的探报之初,他想的是将拓县一带的百姓尽数迁往陈县。
在陈郡东南那一片,和蒙恬联手慢慢与屠睢军纠缠,以空间换时间。
屠睢军的后勤压力,远比他更重。
只要能拖下去,赢得一定是他!
以战养战?
陈郡是个什么情况,旁人不知。
他这个陈郡郡守还不知道吗?
能找到可供一万兵马食用的粮食,都算他输!
“但也正是因为这场大雪,才令屠睢军的士气萎靡至此,还有决战之力。”
“换个时间,换个溃逃能有活路的时间,屠睢军被咱们这么连打带削的追杀了百十里路,早就该分崩离析了。”
“可眼下,无论他们的士气如何萎靡,军中上下都明白,只有重新夺回蒙城,重新接通粮道,他们才能有活路……”
众将听言,尽皆认同的点了点头。
都说越是亲近的关系,就越难以看清身边人的成就。
可而今就连赵四与陈刀,而今看向陈胜的目光之中,都已经满是信服。
陈胜用这五日里的细致入微的指挥艺术,不只是彻彻底底的收服麾下八千兵马的军心,也收服了他们这些长辈的心!
项梁沉吟了片刻后,沉声道:“三万士气如虹的精锐之卒,对阵八万士气萎靡之军,这一战并不难打!”
“是不难打!”
陈胜微微点头道,末了又轻叹了一声:“可这一战,没必要那么打!”
项梁不明所以。
陈胜却没有再对他解释。
这一路上的硬仗、死战,他麾下那八千士卒都已经打够了。
他们新兵阶段的训练,已经告一段落。
他们现在需要,不是一场血肉磨盘似的大型战役。
而是休憩、沉淀。
待到满血满状态复活后,再向着真正的精锐之军发起冲起。
从这个角度出发,那八千人每一个都是宝贝!
每死一个,陈胜都心疼。
而从战略上出发,屠睢军落到这步田地,即便是现在就放手不再管他们了,他们短时间内也再无北上的可能!
无论是为太平道打通连接司州的通道。
还是吞没他陈郡。
都不可能!
从这个角度出发,陈胜已经达成了他领兵出陈县的目的!
如此,他就更不可能拿自己的兵马,去给朝廷挡枪了!
他的郡守之位,又不是朝廷给的。
之所以他现在不放手,不过舍不得功行九十九步,却在最后分蛋糕的这一步松手罢了。
那哪是八万大军。
那分明是八万青壮,八万韭菜啊!
“范公,郡中粮草还足够支撑几日?”
陈胜偏过头看向范增。
范增略一思忖,达到:“还够半月所需!”
原本是不只这个数的。
只可惜先前这几日,作战太过频繁,陈胜下令放开粮秣管控,让士卒们放开了吃、放开了造,消耗很大。
“半月?”
陈胜忆起这一路上所杀屠睢军士卒腰间粮袋的变化,点头道:“够了!”
项梁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含义,好奇道:“将军之意,可是围而不攻?”
陈胜点头:“冲阵伤亡太大,还是等他们自行露出破绽吧!”
他放远了目光,望向屠睢军大营的更南方。
那里,是蒙城所在。
蒙恬驻军处。
嗯?
自己老爹还在蒙恬军中。
让蒙恬来做箭靶子。
是不是有点坑爹的嫌疑啊?
嗯,不算坑!
他们可是有两万多人,还有城池之利!
比他强多了。
这怎么能算坑?
再说了,沙场无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