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江淼的话音很小,还是被王老师听到了。王老师瞥了一眼江淼,见她脸上似有嫉妒之色,不禁眉头微皱,暗想:江淼也长大了;嗯,看她脸上的神色,的确是长大了!
“江淼啊,”王老师转头正视着江淼,“你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话少了,文静了,也多愁善感了。”
江淼十分勉强地冲王老师挤出一个笑脸,然后一转身,走向了一边。
的确,江淼长大了,也变得文静了。但“文静”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并不准确,最最准确的用词应该是──安静。安静,意味着话少,不再叽叽喳喳,不再嘻嘻哈哈,不再吵吵闹闹;但话少,同时也意味着肚子里藏着许多心事。
江淼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是在两年前的一个春温花开的日子里。
那天的天气很好,繁花盛开,香气袭人,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整个月亮山庄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园林,好不令人心旷神怡。江淼嗅着花香,踏着湿漉漉的鹅卵石,走在通往八角大楼的路上。她的心情原本是很高兴的,就像路旁的花草一般兴高采烈。可是,她刚刚走到一半,却突然感到小腹剧烈疼痛,旋即又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了体外。
她心慌起来。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在生理课上,她听老师讲过这件只有女孩才会每个月都要出现一次的事情。
按说她既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不应该心慌的,但她还是心慌不已。一来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种从未过的新奇感让她情不自禁地心慌起来;二来她的心里虽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她就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又因紧张而嘤嘤地哭了起来。
“嗨,江淼!”从另一条小路走来的调皮鬼见她蹲在地上,便笑着打招呼,“你干嘛蹲在那里,是不是捡到什么宝贝了?”
打过了招呼,见江淼不答话,脸上还有泪痕,好像刚刚哭过,调皮鬼心中一惊,急忙跑了过去,十分关切地问:“江淼,你怎么啦,是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我,我去揍他,替你出气!”
江淼既羞且急,却没法解释,只好面色通红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哎,我问你呢!”调皮鬼用腿碰了碰江淼,“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滚开,你给我滚开!”江淼挥舞着手臂驱赶调皮鬼。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调皮鬼眉头微皱,“我好心好意地要替你报仇,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赶我、骂我?”
“哎呀你真麻烦!走开,走开,我不用你管!”江淼改用央求的口吻说,“我真的不用你管,你赶紧走开好不好?”
“你这是……”调皮鬼快速眨动着眼睛,突然耸了耸鼻子,用力嗅了嗅,“咦,什么味啊这是?”
听调皮鬼说起了气味,江淼的脸更红了。她把头往下一扎,埋进臂弯里,再不说话。
调皮鬼再用力嗅了嗅,皱着眉头说:“好像是血的味道。这……这……哦,我知道了,你是来……嗯……你是不是没带……没带……卫生巾?”
刚说出“卫生巾”这三个字,调皮鬼的脸就倏地红了。他也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等着,我──我──我去叫江云、江雪。”说罢,就飞一般地向石头城跑去。
自此以后,江淼就突然不爱说话了,而且一见了男生就情不自禁地脸红,尤其是与调皮鬼相遇的时候。慢慢地,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变得越来越细腻,情绪越来越敏感,各种各样的情感和思绪都纷至沓来,且越来越多,常常搅得她夜不能寐。但是,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凡是心里有了想法就一定要说出来,反而是心中想法越多,她的话就越少,人也就变得越来越安静。
比如,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端木苏,却越来越不敢靠近端木苏,更不敢跟他直接对话,而且一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好像她有多么讨厌端木苏似的。但是,当她见不到端木苏的时候,又非常渴望见到他,那渴望的强烈以致于端木苏经常进入她的梦中。有一段时间,她几乎天天都能梦见端木苏。梦中的端木苏,有时还像以前一样喜欢调皮捣蛋,尽搞一些令人厌恶的恶作剧;有时则变成了大人,很帅气地、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并向她伸来一只强壮而温暖的大手,仿佛只要她抓住这个大手,她的心就能获得永久的安宁,而她则能获得永久的幸福似的;可有时,端木苏又变得十分凶恶,不断地冲她挥舞手臂,大声地斥责她,嫌她话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端木苏,甚至不知道这种思念算不算喜欢。也许是因为他俩从小在一起长大,关系比较密切,就总是这么想他吧?
但是,今天,当她听到王老师夸赞江雪,并用“女大三,抱金砖”这句话暗示江雪和端木苏之间的关系时,当她看到江雪满面羞红而又娇羞地看着端木苏时,她的心突然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意识到自己吃醋了,并懂得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嫉妒。也正是这份嫉妒让她明白了,她是真的喜欢端木苏,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是非常非常的喜欢!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了“吃醋”的滋味。这滋味不怎么样,有着撕心裂肺的痛。
因此,当王老师好言好语地抚慰她时,她转身走向了一边,眼泪却抑制不住地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