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剧烈,山风却依然强劲。
春日的山峰披上了新装,到处洋溢着一派盎然生趣。春天,总是温柔美好的,代表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马管事始终没有露面。他站在窗前,静静观察着场中情形,兴许是这样的场面已见得太多,兴许是因为年岁增长,已不再有当年那种争勇好斗的劲头。
他非常清楚许枫的武功,就凭眼前这两个人是断然奈何不了许枫的。
所以,他只是默默观战。而多年的江湖历练,似乎已令他看透了许多世情,对江湖上的争斗撕杀,他已渐渐生出厌倦。
他只想在人生暮年,侍奉在老爷左右,以此报答老爷对他的知遇之恩!
倘若有一天,老爷一家真的身处险境,他定然不能坐视不管。他的这身武功,这条命,都是老爷给他的,就算老爷要他的这条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拱手相送。
他深知,在江湖中,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个“义”字,为了这个义字,有时候连生命都可以舍弃。
几天前,当他得知大小姐和梦花姑娘突然失踪,他表面上虽显得沉着冷静,内心却是非常着急,生怕她们会遇到危险。
大小姐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待她就如自己的孩子。而他漂泊半生,膝下却没有一儿半女,早年间行走江湖,结识了一个姑娘,两人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后来那女人不知何故,不辞而别,突然间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他苦苦寻找多年,却杳无音信,那段日子,他每天借酒浇愁,痛苦不堪。发誓余生再不入红尘,此后多年,身边虽不乏绝佳女子向他示好,而他早已心如死水,再也不能泛起半点波澜。
这些年,他一直孤身一人,跟随老爷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只希望老爷不弃,能常伴他左右,如此度过余生,他心已足矣!
此时,他从厨窗下缓缓地走了出来。众人见他走过来,皆都热情地和他打起招呼。
方才,许冷月还在替父亲担心,生怕父亲伤在对方剑下,现在见父亲胜出,并且安然无恙,她悬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放松下来。
在她的心里,父亲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她一直以有这样一个英雄的父亲而骄傲。她视父亲为偶像,曾许愿,长大后嫁夫君,就要嫁一个像父亲这样的男人。
此刻,她望着父亲的身影,眼里流露出满满的崇拜。
当马潇云来到她身旁,她兴奋地对马潇云说道:“马伯伯,你忙完了么?你看,爹爹打赢了,爹爹好厉害好威风!”她看着马潇云,笑的眉眼弯弯,尽显少女的稚嫩娇态。
马潇云慈祥的看着她,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点点头说道:“是啊,大小姐,你爹爹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他平静地看着远处的许枫,眼睛里充满了尊敬的神采。
马潇云忽然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柳如烟思索着答道:“方才听他们说话的口气,是为了十年前的一桩旧怨而来,说是什么唐家堡主让他们来讨债的。”
马潇云皱起了眉头,沉吟着道:“讨债?唐家堡?原来是他们,没想到过了十年,他们还不肯罢休。真是无耻至极!”
不远处,许枫还在和他们侃侃而谈,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众人直看得心生疑惑,方才还在你死我活的争斗,转眼间却又谈笑风生,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相互间正常的武艺切磋。
过了半晌,许枫竟邀请杜丁和赵光进堂屋叙谈。
三人走到近前,许枫笑着对柳如烟和落霞娘娘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杜丁杜少侠,这位是赵光赵壮士。”杜丁和赵光纷纷朝众人抱拳一礼。
又对杜丁和赵光引见身旁众人:“这位是来自塞外的落霞娘娘,娘娘在十年前的中原武林可谓是声名显赫,以惩奸除恶为己任,以抓捕采花大盗而闻名。落霞娘娘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巾帼女英雄!”
说罢,又看着柳如烟说道:“这位是我的贤侄柳如烟柳公子,武林中后起之秀,难得的青年才俊!”
经他这么一番介绍,众人间相互抱拳寒喧。刚才剑拔驽张的紧张气氛,已是烟消云散。
红琴居又恢复了先前的祥和安宁。
许枫豪气千云的笑道:“我们真是不打不相识!方才的事全然是个误会。大家莫要再提,二位快快请屋里高坐!”
杜丁和赵光听他这么一说,禁不住面现羞愧之色,那赵光脸上瞬青瞬白,对许枫抱一抱拳,略显出些许尴尬的说道:“方才我等实在莽撞,多有得罪,还望许大侠莫要怪罪才好。”
许枫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唉,赵壮士何出此言,方才只是个误会,况且二位也是不知内情,被那奸人蛊惑,这个事就不要再提了。快快请进屋内一叙!”
众人随他进得屋内,他随即招呼丫鬟沏茶款待。
少顷,两个丫鬟各自端上一壶茶走了过来,为堂中每人斟了一杯,转身离去。
上官红琴还没有从刚才的慌恐中缓过神来,虽然,她早年间也跟随丈夫浪迹江湖,也曾见识过许多这般刀尖抵血的场面,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再加上已过不惑之年,所以越发变得胆小,遇事更加谨小慎微,唯恐自己的至爱亲人有什么闪失。
想到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她依然心有余悸。面上紧张的神色依旧没有缓和,虽然丈夫已对那两人和颜悦色,但她心里始终觉得,他们刚才想置丈夫于死地,就定然是不怀好意的恶人。尤其那个姓杜的年青人,浑身散发出孤傲高冷的气息,冷冷的面孔,冷冷的话语,冷冷的眼神……似乎他一生出来就是这般冷酷的模样,令人望之便要不寒而栗,这样冷冰冰的人,谁还敢和他说话,交朋友?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们好脸色,想到方才他们咄咄逼人的一幕,就令她浑身不自在,如芒刺在背。
而许枫却显得颇为大度,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与他们高谈阔论,侃侃而谈。
许枫正襟危坐,一边招呼众人品茶,一边说道:“当年,顺风镖局的谢总镖头被害一事,在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虽然顺风镖局的名号在武林中并不算响亮,甚至排不上什么地位,但谢总镖头为人正直,一向乐善好施,经营镖局也是中规中矩,所以,顺风镖局在秦汉一带也是有口皆碑。”
“并不曾听说,他在武林中可有结下什么仇家,但自从那次押镖之后,他却莫名其妙的离奇被害,因为那趟镖被劫的地方,正处于唐家堡的势力范围之内,是以,当时所有的苗头都指向唐家堡,唐家堡自然也就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他说到这里,茗了一口茶,看了看杜丁和赵光,又继续说道:“谢总镖头和那五个镖师被害以后,顺风镖局一时群龙无首,很快内部便起了纷争。形成了以副镖头和大护法为首的两派势力,双方明争暗斗,各执一词,将整个镖局上下弄得是乌烟瘴气。”
“一方说应该立即选拔出一个徳高望重者出任总镖头,一方却又说,谢总镖头尸骨未寒,应当先追查出真凶,为谢总镖头报仇。两派人马就这样争来争去,终致人心涣散。那段时间,顺风镖局的业务量急速下滑,不久之后,这个成立了十年的镖局便宣告解散。”
他一口气说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众人听罢,皆都忍不住发出感概。
这时,坐在一旁静静倾听的落霞娘娘开口问道:“那此事又是如何牵连在许大侠身上的呢?”她甚是疑惑的望着许枫。
许枫深深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呐!”
他站起身来,在堂中缓缓踱步,望向窗外,继续说道:“在谢总镖头被害的真相还没查明之前,我应峨眉派掌门红云师太的邀请,前往峨眉山参加峨眉剑会。当时来了众多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少林武当华山恒山崆峒等各大门派都有派人来,而剑门的唐家堡主也带着人来了。”
“在我与唐家堡主戴玉山比试剑法时,我以三招之差胜于他,让他颜面尽失。他本是个好面子的人,恼羞成怒之下,当着众多武林同道的面,竟然污蔑我暗中派人劫了镖货,杀害了谢总镖头和其它几个镖师。他此举便是为了转移大家的视线,将这个事件嫁祸于我,我当时气急,便和他理论,并当着众多武林同道的面,立誓查出这个事件的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于是,他在剑会结束以后,便暗中重金聘请一帮黑道高手,欲在我回程的路上途经剑门关时劫杀于我。好在,我与马潇云拼死杀出重围,才侥幸逃过一劫。当年,剑门关那一场恶战,我们不仅重伤了他,还杀死了他手下的十几员大将,让他元气大伤,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竟不想,十年后,他居然又请来两位,想要加害于我!”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义愤填膺。而杜丁和赵光两人坐在那里,却是如坐针毡。本是受戴堡主之托,完成一宗杀人买卖而已,却糊里糊涂的变成了助纣为虐之辈!
但许大侠心胸豁达,并未将他们的过错放在心上,还以礼相待,此番情形,实在是令他们感到汗颜。
此刻,他们恨不得找到个地缝钻进去,哪有脸面再留在这里,两人几番起身想要离开,但无奈许大侠一再盛情挽留。两人见他如此热情,便也不好再拒绝。
柳如烟正欲开口,那落霞娘娘却又说道:“那后来可否查出究竟是谁杀了谢总镖头?”
许枫捋一捋胡须,神情严肃的说道:“那一战,我和潇云也都受了伤,随后召集五位弟兄,悄悄潜入唐家堡内暗中调查,他们在唐家堡地室密道中发现了少许零散的镖货,而那几辆镖车却踪迹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