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日答应的,是最后那句照顾,至于结别的亲事,他的确有所打算,但没答应就不是必须。
显然这两种是不同意思。
阮芙似懂非懂,感觉这两句没甚区别,凝神思考之际,船遇浪忽地一个趔趄,她摇摇晃晃地往河面右边一看,船尾远远的亮起零星火烛,有东西不断在接近他们。
阮芙心里一急,喊出口,“遥卿哥哥,你快看,那边过来的是不是船?!”
谢辞被她紧张的声音影响,站起身顺着她指的方向眺望,然而实在太远,他只看得到几束光,“我看不清,你目力比我好。”
阮芙继续在看,十分肯定道:“对,就是小船,共有三艘。”
河里有船,听起来并不是件很奇特的事,谢辞见她神色不安,问道:“有异象?”
“我”
阮芙不知该不该说出她的梦,毕竟明日船就能靠岸,思来想去后,她点了点头,“嗯,我几天前就梦见有贼人来劫这条船。”
阮芙觉得这样说很唐突,她努力解释,“上次芄兰下药,也是我梦到的,我不敢确信梦能预知,但是万一”
谢辞皱眉:“所以你睡不好?”
阮芙愣了楞,“嗯,梦中的事发生前,我会做好几次重复的梦。”
谢辞看向她沉吟片刻,扯起她的手袖往船舱那走,“既然如此,你去把春桃叫醒,需要的物件理好,等会儿我来接你。”
“不用躲柜子吗?”
“提前知晓,自然要逃。”
阮芙纠结地停下脚步,扯住他的衣袖,“慢着,你,你真的相信世上有人能做梦预知?!”
春桃与她经历过一次都不敢置信,书生如何听了就能做决断。
“不信。”
谢辞回头,“可是你害怕,那我们不妨试一试。”
阮芙进门后不自觉地看了眼木柜,然后蹲到床边,摇晃她的丫鬟。
“春桃,快醒醒!”
春桃翻了个身,迷糊道:“六姑娘,天还未亮呢。”
阮芙扳正她的肩,“春桃,我好像看到盗贼的小船了,书生让我们快起来,先做准备以防万一!”
“什么,盗贼?!”
春桃原本睡得昏昏沉沉,听到阮芙说有强盗,立时吓得清醒过来,她接过阮芙手里的包裹就开始收拾余下细软。
屋外的墨宝似乎在喊醒旁的船员,船员有好些个身体健壮的,她甚至能听见墨宝被骂出去的言语。
是啊,大半夜的无缘无故将人喊起来,说河里有强盗,谁都会骂上一句吧。
一炷香后,阮芙和春桃各背着个小小包袱,里头铺裹的油纸可以防渗进水,当她们跑到门外时,发现站在船甲板上的只有谢辞和墨宝两人。
周遭十分寂静,听得见水声中夹杂几句被吵醒船员骂骂咧咧,更为尴尬的是,阮芙看到那三艘原本逼近的小船临时调转方向,蜿蜒前行,更像是要靠岸去。
墨宝神情萎靡,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公子,你到底怎么看见的,船不是好好行着,到处黑乎乎的,哪来的盗贼?”
阮芙不好意思道:“是我。”
谢辞没有理会书童,而是问阮芙与春桃,“你们会不会凫水。”
“不会。”
“奴婢也不会。”
“春桃,你与墨宝躲在船尾柱左侧,若是发现不对,就和墨宝跳进河里,他能带你游往河岸,到时直接去庄浦县的县衙门口等我。”
庄浦是离这最近的小镇,对于熟识水性的人,游完河岸的宽度并不难。
春桃道:“哦,那六姑娘呢?”
谢辞:“跟我。”
“”
墨宝虽然不信有贼,但他习惯了听从谢辞的吩咐,无奈道:“是,公子,是不是等到天亮没事,我们就能出来?”
“嗯。”
春桃和墨宝一般,想着既然醒都醒了,躲就躲吧,她对外十分护阮芙,故意道:“总之不管是谁的主意,也是担忧我们的安危,虚惊一场不是更好麽。”
谢辞拉过阮芙到身边,很少附和旁人的他,这次应了句,“对。”
四人商定结束,谢辞牵着阮芙的手腕走到了船的舵楼位置,那儿有个平常放绳索的大暗格,两人猫着腰躲进里面,阮芙挨着谢辞的身侧。
天还黑,阮芙因为前半晚没睡好,闻着谢辞身上的沉香不小心睡了过去,船慢吞吞顺着浪,等她醒来,看到天上多了颗时隐时现的启明星,周围寂静无事发生。
阮芙揉了揉腰,脸色微赧,“要不,我们回去吧,好像没盗贼。”
她的性子软弱,是因为从小不被长辈肯定,连带对她看待的一些事也极容易被动摇,谢辞明白这点,轻声安慰:“不急,还未天亮。”
“你睡得好么。”
“嗯,许是我告诉了你,刚刚睡的时候就没再做那个梦了。”
“无碍,当换你一场好觉。”
阮芙脸上微烫,不知该接什么话。
然而就在此刻,船身猛地被撞击了一下,原本缓慢前行的船只几乎是骤停!
谢辞脸色一变,首先拿起地上粗绳,将阮芙拉扯近身,在两人手腕上各自绕了一圈,打上了结,阮芙吓得大气不敢喘。
很快,脚步声愈来愈纷乱。
听起来确实有人登船。
谢辞做出噤声的手势,上半身微微侧出朝外,借着微亮的天光,他可以看见来者果然是些袒胸露乳的蒙面壮汉。
阮芙说的没错,他们遇到了盗贼。
唯一庆幸的是,之前不信他们话的船员们因为被墨宝叫醒过一次,睡得不熟,很快起身抄起大刀和匪徒们顽强对抗。
船上顿时亮起灯,一片喧嚣混乱。
按理说,行河与行海不同,海盗平常见不着女子所以优先抓人,而河盗是为搜刮财物,他们躲在这儿倘若不被发现,平安到岸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他估计错误,这些人搜查的很仔细,有些完全不可能藏财宝的地方,他们也要挑开查看,倒像是在找谁。
‘噗通——’
“兄弟们,船尾有人跳河,快看是不是画像上那个小子!刀疤李,你快跳下去追!”
谢辞压低声:“应该是他们快搜到船尾,墨宝不得已先跳下去。”
阮芙心里害怕,用口型问:“那我们怎么办?”
若是阮芙会游水,谢辞很想由自己出去引走他们,接着阮芙可以见机行事,到底是跳河还是继续留在安全地方等他们离开。
关键在于阮芙不会,他走出去无法保证会不会生变故,妙龄女子落在恶人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两人紧靠在一起,谢辞稍微侧过头,薄唇很容易擦到女子的耳廓,“我直接抱你出去,我们往左侧跳,好么。”
阮芙哪还有选择的余地,急忙点头:“好,好。”
谢辞的手环住她的腰,“你现在闭上眼,临入水前,我会在你肩膀点到第三下,第三下开始你就屏住气。”
阮芙听话地闭着眼,咬紧牙关:“嗯!”
从暗处到光亮处,阮芙觉得她像是乘上了一股风,后背有所倚,被紧紧托抱着高高飞起,接着翻身越过船舷的边界,最后猛地坠下。
谢辞依言在她肩膀点到第三下时,她屏住了呼吸。
“咚——”
入水声很大,几乎是同时,恶人们的呼喊也随之靠近。
说来奇怪,她被谢辞禁锢在怀里,虽然无法用言语交谈,但感受得到他的心跳声,她好像就不再那么惧怕。
初秋的河水冰冷,阮芙不识水性,挣扎是她的本能,谢辞在水里牵起她的手,紧握在手心,她逐渐放松,任由他带着她往深处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