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晃在接到报信后,带着刑狱司的衙差也很快赶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尾巴成晴晴。
他们赶到场的时候,司徒南已经被老司徒接走,剩下的乐姬情况好点,医老已经为她包扎好,但是仍然重伤昏迷不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而小里子躺在门板上,全身上下粉碎性骨折无数,最厉害的一处是后脑勺的重击,如果司徒南和乐姬还有心跳和呼吸,他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陈晃见此,拳头不禁紧握。
被征用的酒肆内外漫步着贵族,官兵,平民,清理现场的仆街,人声鼎沸,脚步杂乱……成晴晴难以置信地看着大街上到处坐着躺着被马踏了还有墙压了的行人……血流了一地,还偶尔可以看见残垣断臂死马。
这样混乱的郢都。
今生,她还是第一次见。
跟来的成晴晴不禁浑身一抖,小脸发白,害怕地道,“陈晃,这些都是越椒做的吗?”
陈晃搂住她,也忍住那难闻的血腥味,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证据,应该是。”
令史仵作已经第一时间进行了实地考察。
说没有找到任何人为杀人的利器。
初步判断是一场意外。
纵然如此,陈晃确定这根本不是一场意外,因为如果是意外就发生在他们刚刚布局准备策反司徒南之后,一切未免太巧合了。
太女受惊,司徒南生死未卜。
已经说明了一切。
和弦氏上下三百人一夜之间全部灭口不同,这是一场没有证据的蓄意谋杀,甚至谋杀的对象是司徒南和太女两个人,却殃及更多无辜。
陈晃找来刘亦例行公事谈话。
刘亦也不清楚整个意外发生的过程。
一行五城兵马司和他一起回道,“陈庭理,我们也不清楚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对啊,我们就只看到有人说天上下血雨,然后路上行人顿时惊慌失措,以为有人死了,街上冰立即出现了一阵混乱,我们出于职责,刘统领叫我们出面维护治安,可是转眼间司徒都尉的马车在前面就惊了,还连带了太女及许多行人。”
“我们就去追,然后小里子为了救司徒都尉就牺牲了……”
“天上下血雨?怎么可能?”
成晴晴惊呼,闻所未闻。
刘亦和众人也想不通,“我们也不知道血从何来,当时就像下雨了一样,落下来,大晚上的,太诡异可怖了!”
他当时惊见有人身上滴着血,十分惊悚。
“好的,谢谢刘统领,这个线索很重要,不可能无缘无故落下血来,这个血一定和后面的马车惊了有密切的关系。”
陈晃点头,目光沉痛地落在小里子浑身是血的身上,“那请问,刘统领,你这个小兵是怎么身受重伤的呢?”
“我只是命令他们上前解救都尉大人,这小子八成为了救司徒都尉就真拿命去抵挡了……”
被问话的刘亦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个自己命令上前去追司徒南马车的凰羽卫小兵,居然真的用命去救。
是他命令他们上前的,去救一个该死的浑蛋。
可是该死的浑蛋不死。
不该死的却要死了!
他们还要忍受老司徒看护不力的责骂。
以前他的属下要是听到他这个命令,都是表面答应,看到情况不对就撤,吃软怕硬,顶多事后挨一顿鞭笞,好过丢了性命。
他其实也是一个软骨头。
如果不是为了扳倒司徒南自己上位。
他可能根本不会配合他们去抓什么司徒南为流民案翻案。
从头到尾,他也只是做做样子。
论谁最不希望司徒南活着。
他绝对是其中一个。
如今看到这几乎整个塌下去的胸膛,血流止都不止的小里子,想起那夜他对自己说,“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是一个永远被世家贵族掌握的世间!”
可是他居然为了保护一个贵族还有恶人挡在他的身前。
有危险,以他的身手,翻出马车就可以逃命。
为什么不逃?他傻不傻?
他很想摇醒他。
问一问。
他想不通,真的,甚至不能理解他及他背后的太女还有眼前同样寒门出身命却比他好的陈庭理的坚持,为什么要维护他们这些一群寒门庶民?
甚至不惜与令尹司马大人伤了情分?
这不是自绝前程?
庶民寒门不就是生来该被践踏的吗?这不就是一个生而贵贱自分的世道?
各大诸侯轮番上阵,你方唱罢我登场,先是成周代商,然后齐国统御中原,又是楚国占领南部,后来晋国崛起,代齐制霸一方。
如今楚晋争霸,若敖氏说的好听是举国荣耀雪耻之战,但是到头来还是拿他们的性命来填补战场的数字,他们死了或者生了都只是战场中的一个数字,一颗人头。
真正的荣耀永远只属于那些传承百年的世家门阀贵族王族,与他们何干?
刘亦看着小里子双眼紧闭着,他手下的体温在不停下降,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他知道这是人要死了的体征,他母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点点变冷,冷到毫无知沉,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周围聚集了多少人,那些或是年轻或是年老或是贵族或是百姓都看着他指指点点……
或是如他一样骂他蠢笨。
或是骂他贪功……
“五城兵马司平日里可是看见危险躲的比谁都快,今日怎么这英勇了!”
“还不是为了奖赏!”
“司徒南这样的,就该让他去死!”
老汉伸着脑袋往人群里挤,“让我看看,让我也看看……到底是谁救了那个浑蛋!”
突然间,医老握着锋利的小刀陡然从临时架起来的手术桌前转身,“刘亦,你不是管治安的,给我把这些人全部轰出去!”
“是,医老!”
刘亦立刻虎目一沉,带人上前趋赶百姓,不过却激起了百姓被压抑已久的愤怒,“救了司徒南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好救的?”
“难道我们说错了吗?”
“不管他是谁,在我一个大夫眼里,他只是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就算现在躺在这里的是司徒南也一样!”医老握着染血的匕首,看着这些百姓重重说道,再度低头继续处理着小里子身上的各处伤口。
有御医见到他这疯魔的样子,拦住医老,“医老,我们都知道论医术,您老的医术在我楚国之内无人能及,就连郑御医都自问不如,可是这个士兵已经没救了,不要再白废力气了!”
医老推开他,快速地接过医童手中的药,洒在小里子的整片胸膛上,“不,他还有一丝气息和心跳,我听的到!”
现场甚至还来了巫医和巫祝,有人劝道,“让巫祝为他祈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