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的严大郎伸出双手,在脸上揉摸了片刻,噗嗤嗤掉下许多粉末来,一张气度不凡的面孔终于显现出来了。“某,姓陈名到,豫州汝南人也!目前在严使君麾下,任亲军军侯。”“汝乃忠勇之士也!各为其主,我不难为你。你速速赶回宛城,告诉严大郎和张济,准备作战,我马上就要攻城了!”刘表挥了挥手,示意陈到下去。“主公!”蔡瑁在旁大声疾呼道。
严大郎是大司马的嫡亲小舅子,一旦死于自己之手,昭懿夫人严嫣的枕头风儿一吹,大司马还不得亲率大军前来报仇雪恨?方才的那一幕,他不过是想恐吓一下严大郎罢了,顺便儿在刘荆州的面前表一下自己的赤胆忠心。既然是假的,正好儿顺势儿收篷,就坡下驴。
蒯良静静地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昨日严宽前来议和,他就觉得其中有诈。只是主公刘景升已然作出了措置,他不好出言反对,否则,不就是当面打刘荆州的脸吗?此时此刻,弟弟蒯越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严宽的计谋,他自然乐得作壁上观。
旌旗招展,鼓角齐鸣,一队队步卒迈着整齐的步伐,徐徐涌出大营,在空旷的田野之中列阵。经过了一日一夜的好睡,满身的疲倦早已烟消云散,他们个个精神抖擞,士气如虹。宛城之中,顶多能剩下千郡兵,今日攻城,不消两个时辰,定能斩将夺旗,一举攻陷。
“你究竟是何人?报上名来!我刘表的刀下,从来不杀无名之鬼!”刘表满面寒霜,大声吼道,他已经怒气勃然了。就在这时,他觉得衣袖儿一动,仿佛有人正在扯他的大袖,回头一看,长子刘琦低眉顺眼儿的侍立在他背后,双眼定定地注视着他,头却轻轻地摇了摇。
一看到长子那一张低眉顺眼儿的脸庞,刘表立刻就想起了两个时辰前,父子之间的那一番对话。目前看来,一切都被长子料中了,长子的确慧眼如炬,并不像蔡瑁所说的那般不堪。既然如此,何不按照长子的意思,网开一面,顺势就坡下驴儿放人,留下日后相见的余地?
此时此刻,张济已经心急如焚了,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了。宛城残存的郡兵不到三千,这三千人之中,半数儿还带着轻伤。六日六夜的苦战,虽然杀伤了荆州军四万多,可是,宛城的两万多郡兵也只剩下了三千多。总不能束手待毙,或者用骑兵守城吧?
等等骑兵,对了!城外还有一万骑兵!想到这里,张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双眼,望向严宽,就在此时,严宽也抬眼望向他。“张将军,城外密林之中,不是还有一万骑兵吗?就让令侄率军出征吧,在荆州军攻城正酣之时,给他们来上一记狠的!一万西凉精骑,对付三四万荆州军,想必是手到擒来的。”严宽大马金刀地坐在案几之后笑着说道。
“诺!陈到回城之后,定会将刘荆州的这一番话,一字不差地讲给严使君和张将军听。告辞!”陈到叉手、躬身、行礼如仪,一转身儿,大步流星地去了。一时之间,中军大帐之中,是死一般的沉寂。唯有蒯良和刘琦二人心中暗道,刘荆州的这一番话,着实大有乾坤!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严大郎便与张将军、陈军侯一起,亲率一万精骑冲阵!杀荆州军一个人仰马翻,血流飘橹!”严宽一拍大腿,慷慨激昂地说道。“便如君言!杀刘景升一个人仰马翻,血流飘橹!”张济与严宽击掌道。援军迟迟不至,唯今之计,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德珪,你不要再说了。我刘表是汉室宗亲,攻略南阳,不过是为了解民之倒悬而已,并不是要称王称霸。如今汉室倾颓,中原板荡,天下分崩,小民百姓流离失所,实在是我辈士人所不忍见的。我刘表虎踞荆襄八郡,不称王不图霸,所为的,只不过是中兴汉室而已!”
“我和大司马之间,并无仇怨,也没有解不开的死仇。荆襄九郡,南阳郡在最北面,是我荆州的肥土,岂能拱手让与他人?如今两家开战,那就刀对刀枪对枪,各凭本事打上一仗。严大郎是后辈,情急之下出此下策,我不怪他。我与大司马相互攻杀,与袁本初、曹孟德、袁公路不同,他们为的是私利,我刘表为的,却是大义!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不难为你。陈到,你速速回城,将我的这一番话,讲给他们听。”刘表手捻须髯朗声说道。
文聘、王威、傅巽、黄射、霍峻五员大将督率所部,迤逦走出大营,在他们身后,是步军都督黄祖的将旗。黄祖胯下骑着一匹一匹高大健壮的西凉马,立马在高岗之上,手搭凉棚,向宛城极目远望。在宛城南门之外,陈到正在高声叫门,只听得吱呀一声儿,城门开了。陈到纵马飞身,从那一道窄窄的缝隙之中,进入城内。刹那之间,宛城的南门吱呀一声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