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用餐大抵是梦幻的。
阿谢尔看着一片片荷叶将桌上的绿胡椒炸碎牛排打包,又看着方格布将那盘极香的土豆油浸鲱脊包好。
这些真的可以带走吗?他吞了口唾液,下意识将手上油渍擦在了丝绸外套上;旋即猛地一惊,焦急用清水擦拭起来。
“简先生,您对今天的菜肴还满意吗?”又双叒叕来到这里的店老板讪笑依旧,搓搓手掌,看眼满桌的残羹,伸出手指撇起一块抹茶酱放入嘴里,一面点头,一面招呼服务生的动作快点。
“很不错。”简-艾斯看他一眼,向身后的管家招招手,便是起身了。
“跟我到这边来。”
管家已经在支付账单,他牵着阿谢尔重新坐回之前那个角落,看向阳台外的蓝天,从戒指里取出细长的黑色雪茄低头衔住,刚要找火,一直菜香味浓郁的小手停在面前,令他稍稍失神。
“唔。”阿谢尔将手中的火柴更推近一些,咧嘴露出灿烂的笑。
这抹火光在漆黑的瞳里摇曳,简-艾斯稍稍垂下眼睑,往前探,再吸了两口;鼻腔顺出浓烟。
“你今年多大了?”他往后靠住椅子,面容在烟雾中有些朦胧。
“我不知道,可能十多岁了吧。”阿谢尔诚实摇头,悄悄把椅子拉近一点,让自己更靠近这个好人的同时,主动询问道,“先生,你是我们这个城的人吗?”
“我不是。”简-艾斯点点烟灰,温和的耐心十足,“我的故乡在南方的鹰盾边境,那片地方,远远不如这座城。”
阿谢尔“哦”一声,双手捧住下巴,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张脸,继续追问:“那你是因为家族的原因要去那边历练吗?”见到对方抬眸,他立即摆手解释,“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听说很多大家族的贵族都要做这样的事情,听那些大人说啊,这是培养继承者嘞。”
“而且像先生你这样的。”他慢慢握住拳头,语气的崇拜不加掩饰,“一定是十分有名望的继承者吧!我刚才都听到楼下那些人对你的称呼了。”
“嗯…”简-艾斯听完他的语句,也不先作答,转而问道,“之前养活你或者你们的人是谁,你们现在的工作,是为了他吗?”
“她已经死了。”阿谢尔依旧是平平常常的语气,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她是一名为绵羊挤奶的老人,我一直跟着她住,后来她老死了。”
“那你其他的伙伴呢?”简-艾斯吸口烟。
“他们都是在这座城流浪的小孩子,后来我们聚集在一起,一同住在老太婆那间木屋。”阿谢尔坐得很听话,只是拿水果的那只手从来没停过。
“老太婆。”简-艾斯低头呼出一串烟;仅是一瞥,就让阿谢尔找回之前熟悉的恐惧。
“她不是善良的人啊,先生。”阿谢尔双手合拢在一起,“她总是要求我做很多很多的劳动,而且脾气极其的,”
“已经够了阿谢尔。”简-艾斯第一次打断他,转眸盯住这个男孩,酝酿片刻言语,说,“她赐予了你活下去的机会,无论要你做什么,你都是在为你这条命支付薪水。”
“我很清楚你想描绘的那种感觉。”他抬手第二次打断对方,声音亦是沉缓,“但有些时候生活就是这般艰难,与我相比,你至少在这个时候有一间像样的房子。”
“什,什么啊……”阿谢尔本未听清,跟着完全惊住,“先,先生?”
简-艾斯点点烟灰,带着一股熏香般的香气靠近,伸手抚平阿谢尔的衣,看着其上的油渍。
“你要,”他目光略微涣散,语调亦是飘忽不定,也不知是在与谁说,“时刻记住那些好,不用强求自己去回报他们,但至少要清楚他们的善恶。”
“听明白了吗?阿谢尔。”
“啊。”阿谢尔愣愣抬头,被这双仿佛有魔力的黑瞳吸住。
气氛忽然安静了。
耀眼阳光下的风敞开怀抱拥向二人,使屋檐边的风铃也奏响——节奏舒缓的,真是好听极了。
触碰在自己胸前的手掌收回,连带男孩的心也空空的。
于是他好生望着眼前这个顶天般的贵族哥儿;想问,又把千般思绪卡在喉咙里,不知从何谈起。
又一片烟灰飘落,简-艾斯翘起腿,低头吐出口烟,聊到了正题:“你们从事偷窃的事情已经有多久了,两年?还是三年?”
“啊?”阿谢尔陡然回神,像是被其精准踩住了另一个秘密。
“只有你一个人行动?他们都是放哨的么。”简-艾斯微微蹙眉,又把对方说得差点惊叫起来。
“你是巫师吗?!”阿谢尔忍不住地询问,眼神极其惊愕。
“不。”简-艾斯重新靠住椅,伸手掐灭雪茄,看着对方,眼里有了点笑意,“我只是通过你今天的表现来猜测,按这样说,你那些伙伴应当有自己的工作罢。”
“他们没有找到。”阿谢尔持续看了他半响,才回答,“我们太过瘦小了,这个城没有人会赐予我们工作,连带我居住的那个牧场,那里的主人最多也就是让我们帮忙放羊,但是这根本养不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