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Z坐下来,阿谢尔向对方眨了眨眼睛。
“他们,还没醒吗?”
柴火噼啪发出响声,橙红火光里,一头白发的男孩将双手插入兜中,低头鼻子贴住满是补丁的围巾,木讷看着火,好似对滋滋冒油的烤羊腿没有一丁点兴趣。
“铲子已经去叫他们了。”阿谢尔抽空看了眼风车悠闲转动的木屋,也是感到了一些奇怪,于是叫住另一位与Z玩耍的男孩,让其去叫叫铲子,把蜂蜜快些送出来。
“几点了?”
没有钟,阿谢尔只能向永远记得住时间的Z发问。
“十一点,五十七分了。”
Z一字一句地答,嗓音还是那种类似火镣灼烧过的刺耳,“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八分了。”
“啊,”阿谢尔点点脑袋,握着干柴的手前伸,将篝火架空让火势更旺盛。
“你到底是怎么记得时间的啊?”他好奇问。
Z慢慢转头,又重新低下,组织语言,有些迟钝地说:“水,水滴,我在地牢的时候,会,会记住这些水,水滴。这是妈妈,教,会我的符号。”
“哦。”阿谢尔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刻意不去看对方的脚镣,可仅仅坚持半响,就忍不住向Z开口说,“我们去把脚镣拆了吧,我认识铁匠,我现在知道打铁,我可以偷偷进铁铺用他们的工具把你的镣铐剪掉,还能卖钱,又可以买很多粮食了!”
阿谢尔故意将重点引到生活上。
一头白发的男孩儿习惯性地沉默,隔许久才摇头,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声音:“他们,他们会发现的,这镣铐,有,可以找到我的东西。”
“没关系!”阿谢尔忽的身体抖一下,搓搓臂弯,从怀里拿出精心保管的,没有一丁点掉色的中庭“福”字钱袋,将其打开,像是朝圣般在火光里念道,“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去找简先生,他一定会,”
“噗嘶!”一捧温和的液体忽然打在侧脸上。
阿谢尔睁大眼珠。Z抬头,望着风车小屋,瞳孔慢慢扩散。
极静,橙红火焰照映两位男孩的脸庞。
晚风忽然悲咽,篝火被飞洒来的液体浇出爆裂火星,其上羊腿也嘶嘶作响,吸收这点点水珠;焦黑,荡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血锈味。
阿谢尔的眼角开始不规律的抽动起来。他讷讷回头,至终瞳孔失焦,看着木屋门口的惨剧,喉管扯动,竭力发出“啊……啊……”的呵气声。
一只手 ,之前跑去木屋的小伙伴被悬挂在空中。
“噗嗤!”那颈脖血管再次被蛮力扯断,看不清模样的头翻滚落在地上,脸上残余着呆滞和不解,以及,刻满希望的黯淡双眼。
“啊…啊……”阿谢尔从篝火边慢慢站起来,眼瞳剧烈颤抖地看着小伙伴的死亡,再看向木屋门边的模糊黑影,脸上升腾起血管暴起的红,张开嘴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抄起篝火里的燃烧木柴,像疯狗一样朝着木屋跑去!
“阿谢…”Z浑身颤抖的反应了过来,猛然起身,目眦欲裂地破音尖叫,“阿谢尔!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刀出鞘,锐利白光滑过奔跑男孩的脸庞,定格这张脸上的表情,然后利落转动,抽出,带起殷红,又暗沉的血花。
“总算够了。”
时间停住,阿谢尔的头颅高高飞起最终坠入火光里,脸颊还残余大片大片的血,慢慢扩张的瞳孔倒映出最后那位小伙伴的身影,嘴唇翕动,好似有临终的言。
“啪嗒。”一只穿着皮靴的脚踩下了这颗头颅,血液顺着刀尖往下滴落,贾巴-戴里克抬起脑袋,望住夜空中的星星和银辉,深叹口气,顺带看眼伫立在篝火边垂头不语的男孩,收敛眸光,垂下了眼睑。
“被吓傻了么,算了,反正祭品也已经够了,就留这小孩子一命吧,脚上带着镣铐,肯定是奴隶吧……”
口鼻呵出热气,一身白红色蕾丝贵族礼服的戴里克将长刀归鞘,收回脚,弯腰捡起地上的头颅,转身走向风车小屋,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仍旧有晚风,躺在草和血泊里的福字钱袋很安静……
他往前走出第三步,脚边土壤忽然细密分开,接着是身上的衣物;都好似被高温蜡化般往下延伸滴落,转而被分解成一颗颗微粒,飘散往风里,面积不断扩大,开始腐蚀戴里克的全身。
戴里克至此回头,看清了如末世般骇人的闪电风暴,
以及风暴中心,那个双目赤红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