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春天,微风拂面,在山谷里的卓罗城几乎见不到风。到了午后,火越烧越大了,浓烟在卓罗城上空久久不散。
见在谷里的兵士已经准备了许多备用柴草,徐平吩咐停住,开始打理周围的战场。此时大局已定,不管卓罗城里的番兵会不会烧死,此战也已经基本结束。
到了晚上,徐平便与王凯安排各军陆续撤离。刘兼济部先行,回到定西城之后照料会川城,虽然到这个季节党项很难再发起大战,还是不能够掉以轻心。张亢部则紧随着刘兼济部之后,押着此战的俘虏和物资,同样明日出发。徐平身边只留下曹克明部,等到桑怿和高大全所部扫荡了周围的蕃部族帐和牲畜,再一起返回。
卓罗城内城主府的地窖里,人多保庆脸上罩着一块湿布,两眼通红,紧紧盯着地窖的入口。见到亲兵闪身进来,急不可耐地问道:“如何?出城没有?”
亲兵摇了摇头:“南北两门都被宋军封死,而且城外火势正旺,浓烟滚滚,哪里能够出得了城去?我强行派了两人缒下城去,都是一到地上就被活活烤死了——”
人多保庆猛地站了起来,面目狰狞地吼道:“我人多族跟外面的文明老子何仇何怨,要这样活活烧死我们!两军交战,我们降了就是了!降了还不行?!”
一边的野利遇乞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现在他肠子都悔青了,昨夜自己只要点一下头,城中兵马弃杖,哪里会到这个田地?做俘虏又有什么?现在想做也做不了了!
在地窖里猛转了几圈,人多保庆突然转过身来,死死盯着野利遇乞:“野利大王,你实话对我说,昨天到宋军那里是怎么说的?若是他们铁了心不要活人,又如何会放你回来!”
“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宋军要的就是我们的人头,可谁会甘心引颈就戮!我本来想着,回来整顿兵马,宋军攻城打上几仗,他们死上些人,口气就会软下来,哪里想到——”
人多保庆一百个不信,可他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地窖周围,野利遇乞的亲兵生刚捉生并不比自己的人少。至于城内的监司军,现在有跟没有都是一样了。
重新坐下,人多保庆喘了一会粗气,才问亲兵:“现在城里情形如何?”
亲兵道:“城外火势太大,现在又天气干燥,城里面已经有些地方烧起来了。看来到不了半夜,城中所有着火的物事都会烧起来。现在最可虑的,是城中已经没有一滴水了。”
人多保庆发了一会呆,才道:“卓罗城是用土筑成,城中房屋用竹木的也少,烧不起来!”
亲兵摇了摇头,不再接话。现在的卓罗城就像是座大砖窑,烧确实是烧不起来,可里面喘气的也别想活下去。火初起时的浓烟已经呛死了不少士卒,现在城里的水没了,就连水井都被烤干,外面的火势却越来越大,剩下的士卒还能支撑多久?
再没有人说话,地窖里一片寂静。
周围只有人多保庆和野利遇乞的亲兵,加起来一两百人,围着几个大水缸坚持。大火中城里的其他番兵早已虚脱,想要闹事都闹不起来,只能慢慢等待死亡到来。
火初起的时候,大家并不惊慌,不相信宋军能把整座城烤了。等到忍受不了,想要出城投降的时候,已经连城都出不去了。到了现在,就能只能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