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过来,端了几样水果放在桌子上,无非是梨子、柑桔之类易于保存的,还有一盘肉干,让书郎过去拿着吃。书郎抓了一条肉干在手里,咬在嘴里使劲拽,看着徐平。
实在惭愧,西北那个地方,没什么小孩爱吃的好物带回来。当年从岭南回京,好坏是带了不少稀罕物,盼盼喜欢了近一个月。安安和书郎、秩郎就没这个福气,只好撕肉干。
笑着把书郎手里的肉干拿过来,秀秀撕成一丝一丝,再给他慢慢吃。一边撕着,秀秀问徐平:“看你这两日累得不轻,没精打采的。本来大将军回朝,多么威风的事!”
徐平摇头叹气:“威风是看在人眼里,拜过了皇帝拜宰相,拜过了宰相受群臣贺,这两天我礼都不知道行了几千个,怎么会不累?撑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了不起!”
秀秀只是笑,喂着书郎吃东西。书郎吃不下去了,才抱他在腿上,看着徐平。
徐平坐了一会,还是觉得精神不好,不由自主地又缩回到了交椅里。秀秀道:“仪礼不是都行罢了么,你怎么还是心事重重?明日到了皇城,就是宰相了。”
徐平道:“宰相,你以为做起来那么容易吗?明日到政事堂接了印,送李相公出京到西北去,十之八九圣上要招对的。宰相以大道佐君王,不是从前可比,我这里正仔细思量。”
秀秀道:“什么大道小道,不都是帮着皇帝做事情。我看以前的相公们,过了晌午早早就回第了,不似你在三司的时候,常常要背着落日回来。不管怎么说,总是比以前轻松。”
徐平看着秀秀,过了一会,展颜笑道:“如你说的,委实是不会再那样起早贪黑,毕竟宰相不理庶务。不过呢,怎么样都要过了明日的这一关。此次招对不比以往,我是新宰相上任,圣上必然咨以治国大道。答得好了,合圣上心意,这一任宰相便有作为。若是一个答不好,就只能是备位而已。这宰相当着,就没大意思了。”
秀秀吓了一跳,抱着书郎向前探身子对徐平道:“那你可要小心作答,不要让皇上失望才好。话说皇上是李家阿叔的亲外甥,与我们家总是有些交情在,与你少年相识的,不会过于难为的吧?一般人做宰相,也没见过于难为,我们是自己人,总还要顾些颜面。”
徐平哈哈大笑,连连摇头,心情好了很多。
自从收郡县之权,实现了空前的中央集权以来,宋朝的皇帝和宰相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君权和相权有矛盾,但更多的是合作。皇帝要有作为,单看宰相。因为如此,有所作为的时候对宰相人选特别看重,这位子可不是管军大将,与私交完全无关。
宰相以道佐君王,意思就是仅仅能做事是不够的,凡事还要讲出道理来。整个社会的上层建筑,包括政治结构与意识形态,宰相都需要有一个通盘的考虑。这是一体两面,必须紧密结合起来。当然做不到也可以做宰相,但那只能守成,想改革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