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哲的梦:
若红姐,我那个梦也让人心里不畅快。梦中也是几十年后了,我编制的“数学本能程序”已经升级到第13代,能让每个人生而懂得布尔代数和偏微分方程。可是那天联合国命令我立马赶去听受训示,我忐忑不安地跑去,你知道是谁接见我?是老外公。他非常冷淡,很生气地通知我:你研制的所有高级版本必须立即销毁,只保留最低级的那一版,就是能让婴儿会100以内加减法的那版程序。他说,就这还是我尽力为你争取到的。我吃惊地问他为啥?外公说:
“你太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这套技术带来的副作用?你在人类dna中塞的东西太多,让孩子们失去了最宝贵的一种本能——游戏。”
说到游戏本能,恐怕得给你讲一点背景知识,不然你不会理解我的梦。地球上所有低等动物都不会游戏,游戏是高等动物(主要是哺乳动物)特有的本能。为什么?因为哺乳动物为了生存所必需的全套本能太复杂,难以在dna中完整表达,所以作为折衷办法,就发展出了特有的游戏本能,让幼崽在成长过程中,用游戏来完善它们从dna中所得到的、初级的捕猎和逃避技巧。人类幼儿的游戏本能比兽类更为重要,因为它关乎着幼儿其后的学习能力。儿童在游戏中的表现总是高于他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现,比如,两三岁的幼儿不能够摆脱视觉的束缚,他们若打算坐到椅子上,总是先面对椅子爬上去,绝不会像成人一样背对椅子坐下。但同一个幼儿在游戏中却能轻易摆脱这种束缚,他用一根冰棍当“注射器”或用一根竹竿当马骑时,其想象就超越了眼前的知觉情境,而受脑中表象的支配。而这正是日后创造力的基础。
我知道老外公说得有理,但也不甘心放弃我的一生心血。老外公就拨开云彩(我们是在天上?),指着下边说:看看吧,你自己看吧!透过云眼,我一眼就看见了你的儿子,正和120个学生挤在一间教室里,挤得只能左手背到身后,用一只手在纸上演算艰深的数学题。这些娃娃的眼神都呆呆的,下课也不会玩了,木桩子似地呆立在院里。老外公痛心疾首地说:
“那不是学校,是养鸡场的鸡笼,是监狱!说来怪我啊,我把你从那儿救出来,又把你儿子弄进去了。”
我心里不好受,不过还纠正说:那是何若红的儿子,你知道我的孩子是女儿。老外公却一口咬定:就是你的儿子!我说是你儿子就是你儿子!他这么一坚持,我恍惚中觉得那真是我儿子了。不管是不是我儿子,反正心里憋得难受,就醒了。
若红姐,我从不相信梦兆,但这个梦憋在我心里也是个疙瘩,说出来就畅快了。我当然不会因为这个怪梦就放弃我的研究,不过我今后会更谨慎一些,当我埋头前进时,我会时时回头看看后边。
说完两个梦,汽车已经开到研究所门口了。若红下来,没有立即进门,端详着门口的招牌,发愣。昨天她已经做出了人生的大决定,不会再变的,不过今天仍然有点临事而惧。不管怎么说,这会儿一脚踏进去,她的一生就要大变了。于哲在喜悦中有点粗心,没能体会到若红姐此时的隐秘心理,迫不及待地说:
“若红姐,咱们进去吧。我想今天就开始工作,你看行不?我打算第一步对你进行脑结构三维扫描,对你的dna进行识读,以便找出你的数学能力究竟源于哪处变异。也要在你心算时进行脑血流动态监测,看它是在哪片脑区域中进行。”他叹口气,“这是一项异常艰难的工作,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但愿在你我的有生之年能够有个初步结果。”
若红狠狠心说:“好,姐答应你就不会反悔,这儿就是地狱入口我也要进去。我这百把十斤就交给我兄弟了,是锯是割是烧是烤都随你了。”
于哲笑着说:言重了言重了,我说的那些测试都不超出医学手段的范围,是很安全的。你是否还为那两个噩梦不安?别担心,我在梦中的忧思只是哲理层面上的,与咱们要进行的测试无关。你是我姐呀,若是让你受到什么伤害,老天爷也不饶我。进去吧,跟我来吧。
他挽上若红姐的胳臂,走进大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