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肯见我了。”
燕飞羽走进暖阁时,宁不正静静地坐在桌子的一端,乍然一看仍是穿着他那身白衣,可烛光拂摇下,却犹如雪地般隐隐地泛着光芒,便知此质地早非彼质地。这倒也是,如今人家的身份早已不同,哪里还能和以前一样呢?燕飞羽有些讥讽地想,直接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犀利的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落在他拇指的白玉扳指之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三公子如今果然已是脱胎换骨,尊贵不凡啊!”
“你只点了菜,不曾点酒,我就私自做主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胭脂泪,也许你想喝上一杯。”宁不仿若浑然不觉她的态度,只是用一双修长的手执壶捉袖,越过满桌香飘四溢的珍肴,缓缓地将她面前的小酒杯注满。
“是啊,以我如今的地位,确实该喝一杯胭脂泪。”他一倒满,燕飞羽便冷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真的,她真想马上就旋转戒指在他倒酒的时候刺他一下,只可惜她太了解宁不的身手和性格了,而且她今日大张旗鼓地要如此享受,宁不不可能没有防备,就凭她三脚猫的功夫,恐怕毒刺尚未刺到,他的手就已极速缩回到安全地带。然后,她很可能就再无机会,所以她必须要耐下心。
“先吃点菜吧!虽然这里的厨子比不上你家的大厨,做出来的味道可能差强人意,但空腹喝酒容易醉。”宁不深邃的眸光平静无波,收回酒壶,用一旁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片产自江南,如需北运必须沿路保持严格温度的水温方可成活的鲜嫩翩翩鱼放在她的碟中。就像一个好脾气的先生,任凭燕飞羽如何嘲弄,就是不动如山。
燕飞羽面无表情地夹起鱼片放入口中,然后将酒杯往前一推,她既然想逃,体力当然要保持,自然不能赌气地连菜都不吃。
宁不无言地重又给她注满,燕飞羽再度一饮而尽。
宁不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微跳了一下,再次为她夹菜,这一次却是两筷子。
燕飞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己有手。”
说着,皓腕抬起随意地吃了两口,又看着宁不。
宁不沉默着再给她倒了一杯,燕飞羽依然一口喝光。如此往复,席间除了燕飞羽轻微的咀嚼声,以及倒酒喝酒的声音,竟静默的诡异,看得一旁服侍的下人不禁为他们如此奇怪的相处而面面相觑,不过私下里的目光却更多的是落在燕飞羽的绝色姿容之上。
“我讨厌有陌生人像柱子一样站在我旁边。”燕飞羽猛然将杯子往桌上种种一磕。她的体质素来是多喝一点,酒气就极容易上脸的那种,现在几杯胭脂泪下肚,原本如冰霜般的玉颜很快就如同抹了绝品胭脂一般白里透红、娇艳水嫩地吹弹可破。偏偏她的眼神又是那么冷艳,犹如一片萧杀天地间傲雪盛放的红梅,组合之下,更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仆人们还未来得及再多看两眼,一道比燕飞羽更加冰冷无情的目光已然射中了他们,几个仆人一哆嗦,立时垂了眼,赶紧退了出去。
“还有暗地里那些鬼鬼祟祟的眼珠子,我也不喜欢。”燕飞羽冷冷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她才不信像今日这样的举动,诸葛方普会不让人暗中盯着。
“你们也退下吧!”宁不淡淡地道,第一次举杯将自己的酒喝完,然后给自己倒上,却不再为燕飞羽添满。
燕飞羽不客气地自己直接伸手去拿酒壶,宁不下意识地抓住酒壶一缩,却被她狠狠一瞪,心中一痛,还是放了手,任她拿了过去,连喝了两杯。
“咳咳咳……”
这一次燕飞羽喝的有点急,呛了一点到气管中,忍不住咳了起来,宁不的身体一僵,似乎想动又硬是忍了下来。
燕飞羽气略喘平了些,又倒了一杯,脸腮越发地嫣红起来,脑中也一阵昏眩,却直直地盯着宁不那张俊美如天神般的面容:“知道当年我爹娘为什么单派你来保护我么?”
宁不沉默,他本来就早已习惯了沉默。
“因为他们都觉得你虽然孤僻冷淡,不善言辞,却有一颗坚忍忠诚的心。说,像你这样的人,若不交心则以,若是一旦你认定了要保护我,就绝不会放弃,哪怕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燕飞羽也没指望他会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之前的镇定和冷漠逐渐变成了一种深彻的痛苦和悲伤,还有被背叛后的强烈恨意,“我曾经也这么以为,当我愿意给与你自由,你却留下来之后,可是……可是……”
燕飞羽突然不可抑制地自嘲着大笑了起来,颤抖着又去抓酒壶,却被宁不抢先一步夺了过去,顿时只觉得满腔的复杂情绪全部都爆发了起来。热血一冲之下,猛地站起,一把掀起桌布用力一贯,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满桌美味顿时全部扫落,汤汤汁汁地溅了一地,其中还有不少直接溅到只抓着酒壶却一动不动的宁不身上。
燕飞羽犹不解恨,身子笔直地挺立着,素手直指着宁不的鼻子,明眸若燃火,怒声骂道:“你既然从来没有过真心,今天为什么要摆出这样的惺惺姿态?你既然亲手害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索性一并杀了我?你说,你说呀!”
说着,突然打了一个酒嗝,浑身发软地撑在桌面上,差点就倒了下去。
宁不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痛苦和担忧,长臂再度欲伸,下一秒,燕飞羽却猛地抬起头来,用剑一般的仇恨阻止了他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