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稚嫩但是响亮的声音,人群立刻分开一条通道,田大康也终于看到吴清源,面如白纸,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只不过在穷有理面前,他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硬撑着。
“想走,没那么容易。吴清源消极怠工,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明天就开批斗会,狠狠批!”穷有理嘿嘿冷笑两声,这家伙,典型的逮住蛤蟆攥出尿。
田大康两眼喷火:“信不信俺把你的大字报贴给毛主席看去,看到时候批谁”
“你”穷有理这才看清楚来人,原来是主席的红孩子田大康,一时间也不觉语塞,气焰一下子大落。
“你等着!”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表达的内容竟然惊人的一致。
十几分钟之后,马车出了公社,这才在道边停下,老龙头给吴清源行针,十多分钟之后,吴清源的面上才渐渐有了一点血色。
田大康紧握着先生的手,看到他的下嘴唇一片乌青,显然是刚才咬的,心头又疼又气:这个穷有理简直是没有人性,早点想办法扳倒他才是正理,此害不除,公社难安!
马车回到大队,天已经黑了,田大康招呼大伙进屋吃饭,结果都各回各家。吴先生也能自个走了,到了家门口,他忽然扶着门桩站住,然后就在那呆呆地凝望夜空,良久,嘴里喃喃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是我好不甘啊”
随后,就是一声令人心碎的叹息。老龙头动动嘴,想要安慰他两句,但是终于没能出声,以吴先生的人生阅历,恐怕已经猜出自己的病情。
“先生,这次我们挖回来一棵老山参,给你滋补身子;还有对症下药的桦树菇,您的病,一定有救。”田大康也知道不能再隐瞒,但是在这个时刻,必须给先生树立信心,战胜病魔的坚定信心,对美好未来的坚定信心。
于是,他走到先生的对面,第一次,不像学生对待先生,而是如平辈人一般交流:“为了明明,为了俺们这些娃子,先生你一定能挺过来,因为我坚信,先生的脊梁,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弯过!”
吴清源本来纷乱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而且越来越沉静,犹如天上的夜空。他轻轻拍拍田大康的肩膀:“富贵,谢谢你”
然后又转向老龙头:“老哥哥,这回就得麻烦你喽。你要是治不好我的病,到时候我就去马克思那里告你一状,说你是个就会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
听到吴清源又跟他开起玩笑,笑容就重新回到老龙头的脸上:“放心,我龙子云的名头,坚决不能毁在你身上!”
两个人相视大笑,携手进屋。李奶奶看到吴先生归来,立刻下地熬小米粥,还煮了一个鸡蛋。另外一边,老龙头则把桦树菇切成小碎块,找了个搪瓷盆子浸泡起来。至于那株参宝,则切下来一小块,慢火熬参汤。
田大康不用跟着忙活,于是就坐在灯下习字。三天不写手生,这玩意扔不得。
吴先生在一旁,见他的字已经初具棱角,不觉拈须微笑,然后就轻声念着田大康所写的诗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起初声音很轻,越读到后面,音调越是激扬起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到了最后一句,铿锵有力,似乎正有一股无穷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面澎湃。
第二天一早,吴先生喝了一大碗桦树菇熬制的汤药。还真别说,这玩意活性就是强,作用比西药来的还快。在给吴先生号过脉之后,老龙头的信心更足。
这也叫田大康心中安稳不少,在家里住了几宿之后,就带着五灵脂,还有一株大灵芝去了县城。除此之外,托货架上还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这两样药暂时用不上,卖到收购部换俩钱。田大康有个打算,看看能不能买一台收音机,一来能给李奶奶解闷,二来也能随时了解一些国家大事,把握时代脉搏,才能走好每一步。田大康对国家整体走向有所了解,但是细节的东西,还是比较欠缺的。
在当时的农村,收音机绝对是高档电器,反正到目前为止,村里还一台收音机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