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云荡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向天空,照亮了黑暗的大地,也照亮了官道旁石碑上的三个黯淡的赭红色大字——黄沙县,黄沙县是沙陵府治下的一座小县城,也是离陆不言所居灵溪镇最近的一座县城。
山路深处,青石板路上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一黄一红两匹马上骑乘着一老一少向着远方疾驰,老的有些瘦削猥琐,少的却是俊逸出尘。
不但人精神,就连少年胯下那匹马也是异常的神骏。
少年骑的是一匹通体枣红色的北境大漠马,其名赤风,那也是他叔父当年与那隼雕一起从北莽一起购入的。
如今物是人非,睹物思人,少年更是倍加爱惜。
但见马首高峻,如剥兔头,它那精瘦的筋骨像刀锋一样棱角分明,两耳如斜削的竹片一样尖锐,一双漆亮如宝石般的大眼,更是炯炯有神,两目中间偏偏生出一缕白毛,犹如一勾弯月挂于额前,极其醒目,四蹄刚劲有力,奔跑起来蹄下生风,疾速轻盈,尤为令人惊奇的是,在它的腹肚间竟长出一簇旋毛,问过许多人,都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怪异!
余良与陆不言,正在赶往去黄沙县城的路上。
黄沙县城并不大,四周的城墙早已破败不堪,摇摇欲坠,好多地方都已坍塌,露出破败的迹象来,只有那古旧的城楼还能看出旧时的些许威仪,城中不过是十来条街,三千多户人家,临街开了几家米行、肉铺、作坊、酒肆……
灵溪自黄沙县城中穿过,河面上搭起七八座大大小小的石桥,供过往的行人,车马通行。
溪水两岸长满了大柳树,每年四五月间,吐穗的柳絮如雪花般漫天飞舞,笼在沿河人家的房顶上白茫茫一片,煞是好看,亦成为黄沙县的一景。
此时,柳条如丝,宛如一帘翡翠般通透水灵。
此处虽是县城,不过生意却显得异常冷清,偌大一座县城,却远远不及仅相隔二十余里外的灵溪镇,街边只有稀稀落落几个支棚张伞、挑担叫卖的小商贩,不时响起的吆喝叫卖声,在这个有些安静的小县城里,显得深邃而悠长。
走了三十来里山路,终于进城了,这会儿,二人已有些饥肠辘辘。
忽然,见前面路旁挑出一个酒招子,转过来看时,门前是一带松木栏杆,左右各插着一把旗子,店铺的门板上有一副对联,上面写道:
茶酒无语,
君子有评。
少年握着缰绳看了看这家酒铺,见这酒店三开间,上下两层,还有些规模,想来生意应该不错,于是转头看向余良,道:“师父,咱们赶了这么远的路,进去吃点茶饭,歇息一会儿再走,反正现在也到城里了,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您说呢!”
“好!”余良微微颔首。
一勒马,飘身跃下马背,缓步走向酒肆,这时,门口出来一个伙计,招呼道:“二位客官,您把马给我就行,里边请!”
二人找了张临窗的桌子,少年拉开长凳,用衣袖拂去了灰尘,请师父坐下。
店里星散坐着个客人,正在喝酒闲聊,酒垆处有一位穿着青衣小帽的店主人,正在照应客人,抬头见有客人进到店里来,忙提着一壶茶,拿了两个杯子走了过来,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抹了一下桌子,又斟了两杯茶。
这才招呼道:“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呀?这是本店新炒的云荡山谷雨茶,给二位尝尝鲜,请慢用!”
余良显然不想在此过多耽搁时间,淡淡道:“我们只是在这吃点便饭,一会儿还有事要办,掌柜的不用客气,我们自己来就行。”
陆不言道:“掌柜的,你这店里有什么好酒呀?”
余良瞪了他一眼,怪他多事,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没有作声,少年也装作没看见,只嘿嘿一笑。
掌柜的一听来了生意,立刻满脸堆笑道:“公子算是问着了,不是我老王卖酒自卖自夸,你在这黄沙县城你打听打听,咱们酒鬼坊的十里醉那可不是浪得虚名,就连咱们黄沙县的县太爷刘老爷他老人家喝了,也直挑大拇哥呢!”
“唔!那就上两壶尝尝,咱可有言在先,若是不好喝,可别怪我难说话,小爷我可是一文钱不给吆!”少年听到掌柜如此说,顿时来了兴趣。
王掌柜也很干脆,道:“好说,只要公子你说咱的十里醉不好喝,我这酒鬼坊立马关门歇业,不收一文。”
“好咧,痛快!”陆不言道:“你这店里还有什么看家菜,整四样拿手的端上来就是,再来一盘花生米,一盘牛肉下酒。”
“好咧,两位客官稍坐,一会儿就得。”王掌柜道。
不大会儿工夫,牵马那伙计就托着一只木盘,在二人面前放下杯筷,将一壶酒,一盘花生米,一盘牛肉放在桌上。
“二位客官请慢用,有什么吩咐随时招呼我。”说罢,下去了。
少年给余良和自己的杯中斟满了酒,端起酒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小口,舌抵上腭,砸吧砸吧了嘴,不由微微颔首。
“师父,您尝一下,这王掌柜还真不是吹牛,的确是好酒!”
余良端起杯来,一仰脖一口酒全吞到肚里,只觉得这酒极辣,后劲十足,五脏六腑似开了锅般滚烫,又觉得丹田处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不一会儿,酒味回甘,打了个酒嗝上来,只觉得醇香扑鼻。
眯眼道:“不想这小小的黄沙县城里,竟有如此佳酿,确是难得!”
少年也把剩下的半杯酒喝掉,又倒上两杯,正待再喝时,忽听到外面青石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响,有几匹马自东边的官道上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