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荀续和魏青赶着牛车将行李搬入官邸,荀续缴了钱,把印绶收好,换了一身官服。
汉代的官服十分简单,就是宽大的收袖绯红袍服,不论文武,也不论高低,百石小吏和三公九卿的袍服没有多大的差别,不像满清胸口是各种不同的禽兽,彰显着别具一格的诡异审美。
有区别的是冠冕和印绶。
汉代喜欢在头上做文章,皇帝要戴冕冠,冕冠顶上有长方形冕板,前后垂有“冕旒”,就是白珠子,根据珠子的多少,来区分地位的高低。低级的官员戴冠或者弁,县尉这种文武都沾的上边的就随意戴。
荀续喜欢穿白,但是当了官没法办,只能穿这种红不红黑不黑的深衣,也就是袍,头上一般要戴进贤冠,不过荀续着实不耐烦戴帽子,反正他这样的二百石小吏明文规定可以戴白绸巾,他就没有那么折腾帽子了,他在家从来都是披头散发的,古代男子二十戴冠,二十以前可以披头散发,看上去还更潇洒些。
至于印绶,四百石以下的小官小吏都是铜印黄绶,幸好铜印不大,否则老是带在腰间,也是一件十分不舒服的事。
领完了县尉的袍服,又有一个机灵的胥吏带着参观了一下的县衙,前面是堂,办公的;后面分作许多小院,可以住人也可以办公还可以当储藏室;左边是邸,县令、县丞、县尉以及上级领导前来视察就住在官邸;右边是监,作奸犯科的诸位睡觉的地方。
转了一圈,荀续不得不感慨,自古以来,官不修衙真是从秦朝有了郡县制之后便稳稳不变的真理,难怪二十岁的曹操上任洛阳北部尉的时候,头一件事就是修葺官衙,太破旧了。
荀续指着屋顶问道:“张六,你看这屋顶什么时候能看得到月亮啊?”
张六嘻嘻一笑道:“大约不下雨,大人随便哪个晚上都能上屋顶看月亮去。”
荀续大笑,指指张六道:“有点意思。”
“大人过奖了。”
荀续又问道:“这官署当中怎么没看到人?赵县尉呢?”
“大人未起呢,赵县尉大概去巡城了,杜县丞听说去东乡亭了,对了,杜县丞有交代,说大人来了便往东乡亭寻他,他要与大人你交接交接。”
一个县丞和一个县尉有什么好交接的?荀续看了张六一眼,张六察言观色嘿嘿笑着低声道:“这不是县令大人和赵大人都忙么?杜县丞能者多劳,主动为他们分担些。”
合着是王苌和赵云都是光会捞不会管事的主儿。
荀续笑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你就在此帮魏青打打下手,将这件衙门拾掇拾掇,有什么要修理的,只管跟魏青说。”
“那大人你……”
荀续出了门,翻身上马,笑道:“东乡亭,我认识。那里有户人家擅长烧兔子,我常去吃的。”
一声长笑,荀续纵马前行,出了城不久,便远远地看到杜佑带着人围在一处酒肆门口。
荀续一大马,赶到人群前面,高声喝道:“我乃新任颍阴县尉荀续荀承若,请诸位乡党让一让。”
说着,他端坐马上,将铜印擎在掌中,示意前方的人群。
高阳里荀续,在颍阴城里也算是赫赫有名,他身穿官服又佩着印绶,一众围观的百姓连忙闪开一条去路,纷纷作揖道:“拜见荀君。”
荀续跳下马来,还了一礼道:“荀续见过诸位长辈,恕我少礼,先去看看何事。”
他把马交给一个荀氏的族人,将马背上的长条包袱背到身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酒肆门口,杜佑正一脸寒霜手持长剑与人对峙。
对面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
虽然跽坐在席上,可大约还能看出来,恐怕身高不下八尺,头上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垂下许多发丝来,一张国字大脸,卧刀眉毛,大豹子眼,方口狮鼻,满面风尘。看年纪,大约也就二十刚刚出头,络腮的胡须尚不成气候,青须须地一片,越发显得威猛。
他穿了一身单薄胡服,窄袖紧身,显得背宽腰厚,胸肌硕大,将胡服撑得紧紧的,手上端着酒碗,另一手摸在几案边的长刀上。往下看去,脚上穿了一双犀皮靴,尽是泥土。
“束手就擒!”杜佑怒道。
大汉一口饮干碗中酒,大笑道:“痛快!兀那小子,你也不问问是非曲折,便要让我束手么?”
“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杀人之后,理当投案,是非曲直,自有官府认定。你这般昨日杀人逃跑,今日再度大摇大摆过来饮酒,不是藐视我颍阴无人么?”
大汉笑道:“投案?你们颍阴城里‘王苌手长,赵云眼晕’道我不知道么?手长眼晕之辈,稍稍打点,我纵然无罪,也难逃一死,投案?哼!笑话!”他说着又去过勺来,替自己舀了一盏,一口饮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