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佑一回头,皱眉道:“你进来做什么?”
周靖不卑不亢道:“杜君忧心县君,周靖虽然愚鲁,可是对于县君的关心,不敢稍弱。”
杜佑冷笑一声,回绝道:“此处不需你,你先出去吧。”
“县君临睡前吩咐,要我切切不可离开他片刻,尤其是要护卫他的安全。”
“你——”杜佑忍不住又一次火冒三丈。
周靖低着头道:“周靖虽是山泽草莽出身,却也不敢短了信义二字。”
杜佑气得冷笑连连:“好!好!好一个忠心的周孟平!”他故意把“忠心”二字咬得极重,借此来羞臊周靖,可周靖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坦然受之。
杜佑对他这种“滚刀肉”的态度也无可奈何,猛一甩袖子,走道王苌的塌前。
王苌正双目紧闭,睡得迷糊。
杜佑轻轻地唤了几声,王苌都不曾睁开眼睛,伸手一摸,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杜佑转过身来,问道:“可曾请了医师?”
“自然请过了,开了方子,县君刚刚服过药。我真琢磨着要不要再请一位太平道上师来看看。”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等诡诈之术,非是君子所为,叫他作甚?”杜佑脸一板喝道。
周靖道:“诺。”
杜佑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身边跟了一个周孟平,更觉得浑身难受,站起来道:“既然如此,你好生照料县君,若是县君出了什么不测,你,便提头来见吧!”
周靖也不生气,长揖到地道:“诺。”
“哼!荀续啊荀续,果真好算计,这般布局,周密得哪里像是荀郎,简直就是野狐精!”杜佑大袖一挥,转身走了。
他刚刚才说过不语“怪力乱神”,这下子又口不择言,称荀续为“野狐精”,也真是气到心头,口不择言了。
周靖默默不语,将他送了出去,这才回返院中,荀续正端坐在王苌的房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说是“茶”其实并不确切,因为这个时候还没有“茶”这个字,只有“荼”,“茶”这个字要等到唐代茶圣陆羽写《茶经》的时候,特意把“荼”字抽去一笔,而立“茶”字。但是汉代已经开始喝茶却是有明文记载的,比如西汉的王褒写过一篇《僮约》,里面就提到客人来了,要泡茶招待。
比荀续稍晚一些的王朗的儿子王肃也有过“茗饮”的记载,孙吴的末代皇帝孙皓十分喜爱喝茶,甚至形成了“以茶代酒”的个人风格。
可见汉末已经开始有部分人开始饮茶,荀续最爱口腹之欲,从颍阴城的药店当中买了许多茶叶来,泡着喝。这年头,没有专门的茶铺子,客人来了,一般以酒招待,荀续要买茶也不容易,特地跑到药店,打听到确实有这一味药。
成书于东汉年间的《神农百草经》有记载“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因此在药铺里面,常常会有茶叶贩售。
这些茶叶得来不易,荀续一般都省着点喝,昨夜虽然是装醉,可是也喝得不少,今天有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故而需要喝点茶来提提神,见到周靖进来,荀续忍不住笑道:“走了?”
“是。”
“来来来,坐坐坐,孟平兄,陪我喝点茶。”
周靖坐下来,连连摆手道:“免,这茶的滋味,我还敬谢不敏了。”他被荀续拉着喝过一回茶,又苦又涩,实在搞不懂荀续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味道。
荀续哈哈一笑道:“昨夜一宿没睡,你也回去补个觉吧。”
“跟荀君说完他的藏钱地方,我便回去休息。”
荀续摇摇头笑道:“跟我说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么懒,从来不管这些琐碎的事务的,跟阿棐和戏先生说便是了,对了,若是要找个人来算账的话,我看北宫弃是块好料子,我教了他一些算术,他学得颇快,有些功底了。”
这个时代的文士说是文士,可是一点都没有把孔子的“六艺”落下。所谓的“六艺”就是指礼、乐、射、御、书、数。礼就是礼仪,乐是不光是音乐,还有辞赋,射是射箭和打猎,御本来是驾车,汉代以后,骑兵盛行起来,又多了一项骑马,书就是读书,经学,也包括书法,数是指数理,包括了算术和对于玄学中阴阳五行运行的规律的术法内容。
北宫弃从小学过六艺,颇有数理天赋,被山贼们俘虏到山上后,又当了一年多的账房先生,基础打得颇好。投降荀续之后,荀续便将一些粗浅的数学知识连同《九章算经》一同教给他。现在也算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加减乘除已经得心应手。
周靖点点头,笑道:“是。荀君,最近忙忙乱乱了这么久,眼看着一月之期已经过了大半,是不是该……”
荀续笑道:“我也正这么打算的呢。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只好请咱们的白二爷再做一回阶下囚了。”
“荀君这一回又有什么想法?”
“哈哈,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总得让我好好想一想吧。孟平大哥,你呀就是太耿直了,这般拼了性命地想要为我立功,荀续心非木石,岂能不知啊?你是我最倚重的贴心人,千万千万别累坏了身子。快去睡觉快去睡觉!”他站起来,推着周靖的后背笑着把他退出了门。
周靖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回过身行了一礼,便去补觉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