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出了宫门,走回到自己的车边,忽然觉察出一丝不对,车上竟出现了一双双尖翘头方履,这种翘头履可不是寻常人可以穿着,须得是配着官员朝服而穿。
卢植微微一皱眉,等上车,也不掀开车帘,便吩咐从人:“去北军射声营。”
说完,掀开一分帘布,闪身进入车驾之中。
里面一人面目肃然,见他进来,拱手问候:“我便猜到此次平叛定有子干兄一份。”
卢植定睛一看,正是比他先行一步出宫的朱儁朱公伟,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公伟兄此话何意?”
朱儁也不打官腔,开门见山道:“当年我自交州进京,三十日,不得面君。这里面究竟是哪些混账东西在作怪,我心里也清楚得很。正好这时候曹节命人来与我交陪,这来的人正是子干兄你的老相识了。”
卢植不说话,只是静静听他说下去。
“小黄门北海赵佑。对于曹节这种阉宦,我虽然出身不好,可也打心眼里看不起,不过赵佑等人,精通儒学,勤俭养德,虽然也是宦官,却与众不同,于是有了一些交情。透过他,我又认识了吕汉盛和赵忠。赵忠不是好东西,可却是一个能够办事情。这一次你我二人能够出任行军主将,我早就已经猜到了。”
卢植沉吟道:“杨公会启用公伟兄,朝廷上下,没有人猜不到,可是为什么还有我一份?”
朱儁呵呵一笑道:“不用你用谁?杨赐?黄琬?还是袁逢?我呸,一群只会坐谈的糟老头子,懂个屁?”他性子刚强好胜,对于朝中这些素有盛名却屡屡暗中使绊子挡住他晋升道路的老臣十分鄙夷:“我倒是想看看他们上了战场的那副熊样,真要是见到血肉横飞的景象,他们不吓得尿裤子,老子跟你姓!”
卢植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只好出声安抚道:“公伟兄,莫要这般冲动。你还没说为什么陛下会派我出去呢?”
“为什么?还不是我推荐的?”
卢植不由得大吃一惊:“你推荐的?”
朱儁冷笑道:“你知道杨赐他们老东西商量出来的都是什么人?皇甫嵩、袁隗、刘宽、董重,这些人懂个屁啊?皇甫嵩还有个皇甫威明教过一些兵书,大约懂一些,后面三个见到张角除了呵呵傻乐还能做什么?张让和吕强找到我,问我这个朝堂上面究竟有谁能够平叛的,我这才说了你。真要做事情,还真他娘的得靠这帮子没卵子的。”
卢植不由得一拍大腿,感叹道:“公伟兄啊,我这一回当真是被你害死了。”
朱儁一挑眉道:“我看过你在九江郡剿匪的战历,极有章法,区区太平道,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卢植摇摇头道:“公伟兄,你是有所不知啊。诸公在朝堂之上对陛下所说,太平道聚十万人造反,不过就是一句唬人的话。”
朱儁官太小,很多信息都没法知晓,张让等人想要用他这个愣头青,也特意没有说明,卢植这话倒是引起他的兴趣了:“那究竟能有多少人?”
“多少人?哼哼……”卢植苦笑着摇摇头:“光颍川一地,就不下十五万,天下十三州部,九个州都有太平道,你说说,有多少人?”
朱儁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卢植又道:“南军护卫京师,最远不出京师八关;能够征剿太平道的兵马不过就是北军五校,五校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满打满算,700人一校,算上每校吏员一百五十人,五校兵马也不足五千人。还都是一些久不见血,甚至连马都不见得上的去的公子哥儿。公伟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朱儁愣了半晌,吞了口唾沫,道:“不至于如此吧?”
卢植伸手一指:“喏,正要去射声营。汉家重射,射声营乃是五校之中最精锐的,你我一同去见识见识,能够及得上当年你剿匪所用的五千家兵几成能耐。”
朱儁听他这么说,不由的心中一沉,忙道:“子干兄,这一回我算是错了。”
卢植摇摇头道:“你不说,张让心里边没有数吗?这几年来,我在太学讲学,可没少得罪了宦官。张让想要构陷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没有你说,这样一个好机会放在他面前,他能不做点手脚?今日朝议,一开始我还真没有想到,等到出了宫门,我算是想通了,这哪是陛下的意思,根本就是他张让和赵忠等人事先早就已经跟陛下商量好了的。”
朱儁一咬牙,道:“停车,回去!我去跟陛下说明白。”
卢植一把拉住他道:“公伟兄,不必如此。你再想想,若是你现在回去说了,不但是救不了我,恐怕还平白恶了陛下和宦官,一个不好,你我都不能去了。凭着朝堂上诸公,还有谁能去平叛?”
朱儁急道:“可是你若是去了,万一有个闪失,张让一句谗言可就能够让你万劫不复啊!”
卢植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自打张角起事,这个局布下,我就已经是进退维谷,死路一条,没得选了。既然如此,于其无缘无故地死在黄门北寺狱,倒不如为陛下做一些事,也对得起我这一身所学。”
朱儁忍不住大叫一声,一拳砸在车壁上。
卢植笑着摇摇头道:“公伟兄,不必如此。既然张让出了这样的毒计,我卢植也不见得就得逆来顺受。”
朱儁一愣道:“这话却是何意?”
“张让、赵忠最担心的便是天下士人,现在黄巾滔滔,被禁锢在家的士人们心中可很是不安啊。”
“你是说……天下党人可能会跟着张角一同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