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飞的高祖父叶茂林,当年是一个愣头青。愣头青的名号不是随便加上去的,得是那种小时候是熊孩子,长大了不听长辈招呼的人,才配得上这个头衔。
无疑叶茂林就是,叶茂林二十八岁那年,被双亲硬按着头皮和一个良家姑娘成亲,当晚就被灌了三斤二锅头,喝得天翻地覆,好大一顿折腾,总算是送进了新房。
二老守在门口,看着他和那姑娘行了周公之礼,才叹息着离开。
没成想,第二天日头还没有出来,叶茂林就没了踪影。
小新媳妇是哭着从新房里走出来的,就说他拿了一个药箱、几本破烂不堪的药书,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还不走正门,翻窗逃出去的。
新媳妇不明白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丑,让他觉得后悔了,所以才会这么着急地跑掉。眼睁睁看着他翻窗,也不敢上前去阻止。
一晃过去好几个年头,叶茂林四处游荡,成了名副其实的江湖郎中。又碰上几十年都遇不到的大旱灾,饿得没地方去,就灰溜溜赶了回来。
他出生的地方有两山一河,小村坐落在河边,傍山依水。河流极长,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也不知道流向什么地方,长河村就是这么由来的。
江南江北,那一年都是颗粒无收,长河村从来没见干过的河水,也见了底。叶茂林再次回来,感觉都有些陌生。
他想起范成大那首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离家那么多年,四五十岁了才回来,他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脑海里的那一幕没有发生,他顺着长河村后山小路走下来,就看见一个骨骼精瘦的皂袍道士在村口施粥。
走了很多地方,他也看到了很多景象。特别是今年旱灾,路过的村庄,没有不死人的,田地里长出三村的麦苗,还没来得及结穗子,就干成了枯草。
活着的人都面带菜色,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明天。奇怪的是,端着碗等待施舍的人,神清气爽、天庭饱满,不像是一个大旱年成该有的样子。
难道长河村被神灵眷顾,才会有这样的景致?
想着想着,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叶茂林也顾不上反常的现象,跟在长长队伍后面,从药篓里拿出一个破烂的瓷碗。
道士面前的小锅里,清粥随着下面旺盛的火苗翻腾,隐隐有清香味飘散出来。叶茂林觉得是自己真的饿了,才会觉得这锅粥特别香甜。
队伍很长,等待的时间很是无聊。
叶茂林渐渐又发现了一些稀奇的地方。这些等待施粥的人,脸面上表情都没有,倒像是一尊尊会动的木雕。
按说乡里乡亲的,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串门走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老熟人。熟人之间见面都得打个招呼,询问一下最近情况怎样。或者单纯就站在一处絮叨絮叨日子的艰辛。
队伍里面的人都很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也倒罢了,毕竟大家都饿着肚子,巴望靠那一点粥来维持生活。可队伍里出现了他这样的陌生人,也不上前打听一下,从哪儿来、要去哪儿,好像多他一个人不多,少他一个人不少。
一直这么琢磨,不知不觉叶茂林就来到了那个道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