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仇悆这回就遇到了“知己”,虽说跟张宝初次见面,但仇悆却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张宝上辈子就是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对待那些怀才不遇而情绪低落之人该用什么态度,说话用什么语气,张宝的心里门清。仇悆虽身具才干,但遇上张宝这种职场上的老麻雀,还是中了招。
好在张宝对仇悆并无恶意,通过与仇悆的交谈,张宝也察觉到仇悆心底对朝廷用人不当的一丝怨气。怕就怕仇悆是个对大宋死心塌地的死忠,只要心里有怨气,那就有可趁之机。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仇悆“不忠”,试想把一个自认有大才干的人不管不问的丢在一旁,那人任劳任怨的干了数年却依旧无人问津,换谁心里都会产生怨念。
仇悆出身书香门第,良好的家庭教育虽不会让仇悆轻易生出造反的念头,但仇悆做官一为百姓谋福,二为光耀门楣,三才是为朝廷尽忠。只要不是把朝廷摆在心头的第一位,那等到时机合适,给他个台阶,他还是会半推半就的就范的。
读书人的心眼多,看待事物也与旁人不同,就比如王朝更迭,在这别人眼里那是大逆不道,可在读书人的眼里,这不过是一种历史规律。正所谓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谁做皇帝对读书人来讲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新皇帝要保证读书人的权益,只要有这个保障,读书人一般不管这天下姓什么。
就比如大宋,宋太祖通过兵变夺了旧主的天下,这事说出去光彩吗?可读书人反对过吗?宋太祖通过与士人共治天下的承诺收买了读书人的心,让读书人对这场犯上作乱,以奴欺主的事情视而不见。柴家能够得到大宋朝廷的容忍,这何尝又不是天下读书人一块共有的遮羞布,用以掩饰他们不忠不义的小人行径。
读书人清高,那不过是表面,真正清高的其实没几个,而那些真正清高的读书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不过读书人掌握着话语权,怎么说都是他负责书写,而读书人手中的那支笔,想要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轻而易举。
张宝佩服那些有骨气的读书人,但大多数读书人,其实都是没什么风骨的。可叫人难过的是,唯有在历经磨难的时候,有风骨的读书人才会显现出来,平日里却都是那些没风骨的混得风生水起。
远的不说,单说不久的将来,若是张宝不插手的话,金兵南下之时,大宋朝廷就会立马分辨出谁忠谁奸。历朝历代都会出现奸臣,但像北宋末年出现的那么多,还是首例。无论哪朝哪代,恐怕都没有为了讨好外敌而把自家的皇室捆束之后一股脑送出城的吧?但北宋的大臣们做到了。南下的金兵可以取得空前的大胜,其中大部分功劳其实要归北宋的那帮贪生怕死的官员。
这些人畏敌如虎,但对自己人却又如狼似虎。金兵围城时,汴梁有义士李宝率领众徒袭杀落单的金兵,可结果金兵还没动手,北宋的那帮官员就跟被抛了祖坟似的把李宝及其一众徒弟砍了头。
这是悲哀啊,民族的悲哀。
张宝瞧不起北宋那帮外斗外行,内斗内行的官员,更不屑与那些对待外敌奴颜婢膝,对待自己人又凶狠恶煞的家伙们为伍。要说朝堂上没有能人那是不可能的,但那些能人却都被一帮小人压制,当今官家为了自己过得顺心自在而大肆提拔顺着他的人,这也就导致满朝堂的主要位置都被小人把持,那些有本事有抱负的不是被排挤到一边便是心灰意冷辞官归隐。比如此时正在耽罗岛发挥余热的何去非跟杨时,若不是对大宋朝廷失望透顶,他们又怎么会放弃自己坚持了半生的原则,帮着张宝这个“乱臣贼子”做事。
背叛与代价是成正比的,不背叛,只是因为代价不够。当然仇悆是张宝看中的人,不管仇悆个人是怎么想的,张宝已经决定要把仇悆拉上自己的“贼船”。像仇悆这种官场里的“讨人嫌”,不管是突然没了音讯还是“因公殉职”,他的上司所要的只是一个说法,是不是真的其实并不重要。仇悆是南乐县的县丞,因为被县令不喜,县衙里自然也就没什么朋友。他的“落水而亡”,在南乐县县衙内不过只是掀起了一朵小浪花,一个不大的浪头过去,也就没人提起了。
而仇悆此时,当然不是真的被张宝给扔进了河里,而是乘坐着一艘客船真正前往梁山的路上。
“张宝,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待我?”船舱中,仇悆怒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张宝,怒声问道。要不是此时被绑在椅子上,即便明知打不过,仇悆也恨不得在张宝那张可恶的脸上来上一拳。
“别那么激动,那个破县丞有什么好当的?辛辛苦苦做事,到头来还落不到一声好。我是不忍看你继续在南乐县浪费时间,这才有意招揽你为我做事。”
“……这就是你招人的手段?”仇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绳索,讥讽张宝道。张宝不以为意,依旧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怕你寻死觅活的闹腾嘛。”
“……我没有那么小家子气,给我松绑。”
“别急,别急,松绑是肯定的,但你要先把这个签了,等签完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张宝笑眯眯的拿出一纸契约对仇悆道。
“你,你无耻。”
“瞧见我这满口好牙了吗?”张宝闻言冲仇悆一龇牙道。
“……大丈夫威武不能屈,我不签。”
“呵呵……这可由不得你。”张宝是牛不喝水强按头,仇悆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张宝却是习武多年,虽然不能跟卢俊义、林冲那种顶尖的高手相提并论,但对付仇悆这样的文弱书生,一只手就够了。
仇悆嘴上喊着不签,也进行了反抗,可最后还是被张宝攥着指头在“卖身契”上按下了手印。办完了正事的张宝心情不错,乐呵呵的吩咐焦挺替仇悆松绑,自己这将刚到手的“卖身契”给收好。
“……你打算安排我做什么?”仇悆见木已成舟,想要抢回自己方才被迫按下手印的“卖身契”几乎就是不可能,只得认命的问道。
“哦,你先委屈一下,继续做一阵子县丞,等过上几年,我就提拔你做知府。”张宝随口答道。只是仇悆却不相信,在他看来,张家以商贾起家,让他做的估计也就是管事一职,而他想要脱身拿回“卖身契”,只有先取得张宝的信任才行。但张宝一开口就是让自己继续做县丞,还承诺过几年提拔自己当知府,他以为他是谁?朝廷的吏部是他说了算吗?
“你张家什么时候负责朝廷的派官了?”仇悆好笑的问张宝道。
“哦,怪我没说清楚。安排你做的这个县丞可不是大宋的县丞,而是我张家的县丞。想必你也知道,我张家自从得了当今官家的允许自建水军以后,在海外就多有基业,其中距离高丽甚近的耽罗岛上更是已经有了十万移民。想要照顾好这些百姓,就需要合格的官吏,而你仇悆,我个人觉得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