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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残骸山(1 / 2)

 这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痛苦的睡眠。伤处的疼痛在不断地刺激神经,突突直跳;热量与粘稠的汗水附着在皮肤上,蒸之不去……他无法动弹,无法发声,似是醒着,却无法醒来。

——仿若儿时参加环城跑时经历的那种疲惫。

围观人群的叫喊,剧烈起伏的肺部产生的嘶声,从脚上和手上传来的麻木感,以及汗水流入眼睛的模糊视线,在这种强烈的疲惫感中互相交织……最终,得到第一名的他获得了一架和中央广场上的飞船一模一样的玩具模型作为奖励,就连底座上“人类的希望”几个字都完美复刻了。

曾经一度,他最喜欢这个玩具模型了。

“飞吧,飞吧!”

无数次自娱自乐中他拿着它想象飞翔,在隔着厚实玻璃的黑天背景下徜徉,描绘着浓云之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

“外面什么都没有。”

直到某一天,一位一向慈祥的老师忽然板起脸对他说了这句话后,将那个模型丢在地上摔坏了。

从青黑色云霾深处传来爆炸般的呜鸣,像潮水般一声声地涌动。一颗豆大的雨点率先穿过破布遮掩的窗户砸在杨士凡发热而油腻的脸上,而后又落下了数滴,冰凉的水沿着他的脸颊溜走,留下几行清晰的痕迹。

“哎呀……!”她小声地惊呼,声音被口罩盖住而闷闷的。她跑过来一腿跪上杨士凡躺着的生锈小铁床,一伸手将窗户边飞扬的褪色破布抓住,把它的侧边和底边重新压进窗框四周的缝隙。之后她又在窗户所在的那面墙临时钉上了一条由很多不同颜色和大小的碎布缝起来的毯子,才总算压制住了暴雨和冷空气的入侵。

被冷风吹醒的杨士凡微微地睁开眼,脖颈和背侧净是大汗后的涩凉。他浑身疼痛、口里一股恶心的腥味,他看着那个离开去到别的房间的救命恩人的背影,一不小心从喉咙里咕哝了两声出来,便又看着她转身冲到床边看着自己。

她用手在他脸前挥动了几圈,确认到浮肿的眼皮缝里的确有光芒在跟随。

一般人家是负担不起平日里这样亮着灯的。对普通人来说,只有在一些特定的时候例如节日、聚会时才会这么舍得,其他时候就瞎着过,有个灶头的火光就很不错了。这世间的混沌,谁也不知何时才会消散;剧变之后出生的孩子们,甚至不知日月星辰为何物。

她是个医生。在为病人处理伤痛的时候可不能瞎着就下手了。附近的居民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每次来看病时,都会自带一些可燃物做看病时的光源,也当一部分的医疗费了;正是如此,她的家里才有着比别家更多的光亮。

这是一间有着水泥四壁的屋子。这么一说似乎环境还不错,但只要再多看两眼,就能发现这屋子其实很不正常。原本是窗户的地方现在成了天窗,被石块、木板之类的东西从外面挡住,只留了一扇用厚纱布兜着,正下方放着一台有着漏斗和弯曲管子等结构组成的粗糙机器——最初在朦朦胧胧中见到这个东西时,杨士凡还错以为看见了中央广场的航天飞船,别说,从这个角度看还真有点像;破损的墙洞经过改造反而成了功能上的窗以及门,微微向一侧倾斜的体感也表明这间“屋子”的“地面”不是水平的。

杨士凡躺在床上,头上包着纱布,左手绑着木板,大半个身躯绷带环绕;浮肿的眼珠转来转去地打量这个新环境,除了自己躺的这个小破床以外旁边还有三张床,造型和腐朽程度都各有不同。

我还活着。直到这时,他的心里才产生了些微的庆幸。

突然,从两堵残墙外传来了陌生人说话的声音,吓得他连忙闭上眼睛。

“医生!医生!文医生在吗!!”一个嘹亮的男声在外面不停地喊,很是急切。他又高又壮,扶着一个受伤同伴坐到凳子上,接着又把那同伴的一只脚抬起来高高地放到桌子上去,仿佛这样就能使他同伴腿上的大口子暂缓流血了似的。

“怎么了?”

她穿过两道塑料幕帘,走到亮着灯的、和外界相通只隔着一扇破木门的小房间里。她看上去面容憔悴,柳叶眉间有一些细微的皱纹,干枯的头发乱糟糟地扎成一条长马尾,还有一个浅蓝色的医用口罩挂在右耳上。若有机会打扮打扮,说不定也是个美人。

“文医生,请你帮他止止血,拜托了。”

“抬他到里面去,别在这里,”她看着他们从浑白外界带进来的尘土,皱了皱眉又对与他俩同行的、站在靠门处的另一个人说道,“你!把门关好。”她强迫三人把满是灰尘的外套衣服都脱了,放在两道幕帘间的空柜子里,之后才允许他们抬着受伤的同伴走到里面去,将他放在和杨士凡隔了一床位的小床上。

“怎么弄成这样的?”

“……从山上摔下去被东西划的,嗯……他不会有事吧?”高大个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被责备似的。

他看着他们忙来忙去,又是搬箱子又是端水盆地围在那张床边。文医生从箱子里拿出一瓶有着崭新外皮的消毒液,摇了摇便朝伤者那约有三分之二手臂长的伤口处一顿……节约地喷。

“呜——……!!!”伤者脸色惨白,咬着被子的一角努力忍耐,眼泪花都快出来了。接着,就见文医生拿出医用针线,一针一针地把他的伤口缝合起来。杨士凡觉着光是看着都够痛了,摸了摸自己肚子上还未痊愈的伤疤别过脸去。

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在这没有时钟的环境里,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变得相当模糊。当杨士凡再次醒来时,油灯依然哆哆嗦嗦地亮堂着,窗外依然有卷着沙尘的寒风尖啸着。他干咳两声,努力存出一些唾液润喉咙。先前看到的伤者和他的同伴们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姓文的医生坐在他邻床的边上,注视着他。

“我……”他一句话刚开头,就见她弯腰从一张矮凳上拿起一杯水和一把药递过来,除此以外凳子上还有一碗菜粥。虽然喝水不是他这时想要说的,但杨士凡还是侧躺着接过水杯喝了两口。这水有股淡淡的酸臭气味,喝在嘴里也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他当即就吐了一半。

“哼,看来是恢复不少了嘛。”文医生轻蔑一笑,“前几天喝完一杯还要二杯呢。”

正想说怎么可能的时候,杨士凡眼角瞥到了床边地上躺着一根用过的吸管,才模模糊糊地想起好像是有用吸管喝过水的经历;于是他不好再说什么,屏住呼吸将那一把药和剩下的水都一口闷了灌进肚子里——那气味依然冲得他干呕一阵,这种情况直到过了很久以后他才能面不改色地喝下这种水。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杨…杨士凡。”他清清嗓子,试图坐起来。文医生看到他的动作立即上前来帮忙,立起硬邦邦的枕头让他靠着。“谢谢……谢谢你救我一命。”

“不用。”文医生淡淡地说,而后又继续问道:“……杨士凡。家在哪里、父母是谁、过去的工作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杨士凡认真地回忆了一下,除了不太清楚翻车之后、以及在这里醒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以外,其他大大小小的琐事似乎都还有印象,于是他点了点头。

“很好。都忘了吧。”她咧着嘴似笑非笑。

杨士凡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愣了一会之后本想追问,但她已经站了起来,从他手上拿回水杯,又把那碗粥塞进他手里。“我们这对来自隔离区里养尊处优的贵人可没有一丁点好感。为了你自身安全着想,今后请努力地用撒谎掩盖过去吧——至少,在这段恢复的时间里。”

说完这些话,她又从身旁的床上拿起一个黑色塑料钱包轻轻放在杨士凡面前——那正是他出事之前揣在裤兜里的东西,工资卡、工作证也在其中;而后她就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人生。

有救命之恩在先,这种拜托的事说什么也不能拒绝。

“路不好走,自己注意点。”

“嗯……知道了。”杨士凡老实地点点头。接过文医生给他的一麻袋东西和一张纸条。

经过大半个月的休息,他恢复了不少。现在,他用一条长布把口鼻严严实实地捂了三层,身上穿着一件破布拼的破烂外套,和褪色到完全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棉长裤,脚下是一双还算完整的塑料拖鞋;再配上大病初愈的颓废脸,活脱脱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她穿着外套戴着帽子,脖子上挂着一副旧旧的防毒面具,也是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可是她并不会跟他一起走。在杨士凡眼里,文医生是个尽职尽责的人,但这不能掩盖她的古怪之处:虽然她有时会招待病人家属或其他关系好的居民一起吃饭,但绝不会跟他们一起出去玩,就算要出门也是她一个人去,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些问题,问她她也不会回答。如果是去上门行医,这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吧?杨士凡一边走一边想,出门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而她已不在原地。

这个小小聚居地位于一座建筑残骸和泥土组成的山坡上,往顶部走的沙土路里和着碎石,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来自玻璃碴子的莹莹暗光。一个以物换物的破烂市场建在山的顶端,那里就是他今天受托出门来的目的了。山顶有些凉风,杨士凡头上被纱布包裹的伤处被吹得有些隐隐作疼,于是他急忙找了一个有棚子遮挡的角落,坐下来,把背上背的麻袋取下并摊开。

包里大多数是一些外伤药,另外还有咳嗽药和止痛片等等。这些药物丝毫不像他在隔离区时习以为常的严肃干净,它们基本都没有外盒,不是单独的一版…或半版,就是用其他瓶子或袋子装的,外面的贴纸上写着里头东西真正的名字和用途。

“真是寒酸吶。”他用包满绷带的手拿起其中一个小瓶,被写着润喉片贴纸挡住一点的原标签上,写的是扁豆种子样本——这些东西中,有不少还刻印着某某隔离区制造的字样。

他带来的东西很快就被人换得所剩无几了,十盒保质期超长但还是过期了的豆子罐头、手作的木盒子、塑料餐具、防尘眼镜、两把没有子弹的手枪、四袋皱皱巴巴的草纸、坏掉的计算机配件以及破烂一般的衣服等等东西在他周边包了个圆,杨士凡盘着腿坐在其中,一边揉着自己一侧的太阳穴,一边认真地清点东西。

里面有一个旧时代的多功能军用指南针。他拿起它细细端详,转来转去看。

忽然,前些天还躺在床上时见过的、高大个和他的同伴四人正从他的面前走过。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面色蜡黄坐在地上的家伙,于是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了两眼,拉下蒙口布惊讶地说道:“哎!你不就是那个——前段时间文医生捡回来的…四号床的那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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