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惨死
郭利坐在诊室的椅子上,不知怎么,眼皮一阵突突直跳,心里像是有个吊桶在打水一般,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他坐不住了,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就起身回家。走到半路,想到妻子最近身体不好,他又去菜市场买了只老母鸡,打算晚上炖鸡汤。
打开门,郭利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妻子坐在椅子上,儿子正跪在她脚边。儿子的神情,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郭利急步上前,只见妻子嘴巴大张,眼睛向上,神情格外诡异。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探妻子的鼻息,早已气息皆无。
“我、我下课早,一进家就看到妈妈这样,她、她是不是死了?”儿子不住哆嗦,明显带着哭腔。
郭利的脑子一片空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中年丧妻,人生一大不幸竟落到了他头上。他紧紧地抱住妻子,用力摇晃着,泪如雨下。
当警察询问郭利关于他妻子最近的情况,郭利没有任何反应,悲痛几乎击垮了他。他只是喃喃地问法医:“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人放了血?”郭利是外科医生,直觉告诉他,妻子现在的样子,像是被抽干了身体里所有的血。
法医点点头。奇怪的是,血竟是从颈动脉被抽走的,看上去像是老练的变态杀手所为。
“楼下有一群狗,好像在抢什么东西!”站在窗边的一个警察惊呼。
除了郭利父子,屋里其他人都跑了下去。楼下那几条野狗在争抢一个袋子,袋子突然被撕破了,鲜血猛喷。几条狗似乎被吓住了,四散奔逃。
袋子里的血应该是死者的,杀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这应该代表了他对死者强烈的厌恶,把死者的生命当成了垃圾。
相比郭利,儿子阿冬的自控能力更强一些。他说,放学回家后,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坐在椅子上,跟她讲话也不回答,走近了才发现母亲死了。
警察问他,回家时碰到过什么人。阿冬想了想,说碰到过一个穿黑色皮衣皮裤的男人,他匆匆下楼,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袋——这应该就是凶手了,黑色塑料袋里装的就是死者的血浆!
但是,现场如此干净,死者似乎没有挣扎过,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呢?警察在取证后就离开了,郭利带着儿子暂时住进了旅馆。
“阿冬,最近妈有什么反常的地方?”躺在床上,郭利问儿子。他平时工作太忙了,常常值夜班。
“没有。”阿冬闷闷地回答。
小区没有监控摄像头,居住的人也比较杂乱,警方连续排查了多日,都没有找到关于黑色皮衣人的蛛丝马迹。不过,法医解剖得知,死者是被人注射麻醉剂后才放血的,所以现场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至于麻醉剂是从何而来,警方正在调查。
郭利急忙赶到警局反映情况:他所在的医院曾丢失过一盒麻醉剂,一直没有下落。
警察问郭利:
“麻醉品不是要求严格管理的吗?”
“应该是的。不过,那天32中失火,两名教师被烧伤,几十个孩子轻度灼伤,全都送到了医院里来,现场一片混乱。”郭利清晰记得那天的事,因为阿冬就在32中。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哪个病人被推进来后,竟是自己的儿子。要知道,阿冬十分优秀,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一直排第一,还拿了国际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明年可以免试进清华。儿子是他和妻子的全部希望。
于是,警方调整方向,开始调查麻醉剂失窃的案件。
每隔两天,郭利都要打电话向警察询问破案的进展。他得知,十几年前,另一个城市曾发生过五起麻醉被害者,然后放血的案件。凶手叫白启明,后来自我了结身亡。在自我了结前,他交代了那几起案子,在他家也找到了死者们的东西。而且,白启明最喜欢的装扮就是一身皮衣皮裤,莫非有人模仿他犯罪?
一个月过去,郭利再也坐不住了。既然警方找不到线索,他就自己去寻找!接连几天,郭利几乎将小区的住户都走访了一遍。在认识的人眼里,他妻子性情温良,没有不良嗜好,甚至没跟人吵过架。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残忍地杀害呢?只有一种可能,那个变态杀人狂是随机杀人!
入夜,郭利筋疲力尽地回家。吃过饭,他想了想,打开电脑上网,找找十几年前的那些案件,看有没有线索。
输入关键词后,屏幕上出现了数十条信息。郭利很快就找到了十几年前的凶杀案:当时,白启明在4年里杀了5个人,警方却一筹莫展。后来,白启明因患癌症自我了结,临死前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他杀人时没有固定目标,完全是随机的五个人,不过,全是女人。他先麻醉被害人,然后放血,随手把血浆扔进垃圾箱里。后来,有精神病专家推断,白启明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极度厌恶女人。白启明拥有化工、医学双博士学位,心思缜密,每桩凶杀案都设计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他自我了结,恐怕那些案子将永远成为悬案。
郭利的手微微颤抖:现在白启明死了,却出现了效仿者。如果这个效仿者有足够高的智商,会不会和白启明一样,永远不会被抓获呢?
隔壁传来了阿冬的咳嗽声,郭利起身去敲儿子的房门。阿冬患哮喘,偶尔会发作。郭利隔着门问:“是不是把治疗仪摘下来了?”去年,郭利为阿冬买了个治哮喘的电子治疗仪戴在手上,但儿子说,戴着就像是女人戴手镯,他常常偷偷摘下来。
过了一阵,阿冬的房间又平静了,他一定是又戴上了“手镯”。电子治疗仪的临床验证效果很好,它还有定位系统,只要患者戴着,随时可以知道他的具体方位。
回房后,郭利重新坐到电脑前,一页页翻下去,一个博客链接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男人记录了两年前他妻子被杀的经过,也是先被人麻醉,然后从颈部抽干身体里的血液,至今仍未破案。
郭利的心怦怦直跳:他妻子的死,和自己的妻子如出一辙!而且,只相距两年,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呢?
郭利仔细博客信息,发现那男人就住在邻省,坐火车去不过3小时。于是,郭利抄下邮箱地址,给他发了个邮件,不仅说了自己妻子死亡的详情,还附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二、夜变
想不到,十分钟后,郭利的手机响了,竟是写博客的那个男人——刘立德打来的。
刘立德说,两年前的深夜,他睡得正沉,天微明时,却突然发现妻子不在床上。他进到客厅,发现妻子坐在阳台上,一动不动。他走上前,这才发现妻子死了,脸色白得吓人,嘴巴大张,眼睛上翻。当时,儿子正从房间出来,吓得哭了起来。
两个男人不禁唏嘘,他们的经历何其相似!不过,刘立德更悲惨,儿子因为惊吓过度,精神出了问题。后来送进医院,由于医院管理不善,儿子竟然走失了,至今下落不明。
正说着电话,郭利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他合上手机,悄悄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只见阿冬瑟缩在墙角里,恐惧地说:“刚才、刚才窗口好像有个黑衣人。”
郭利忙走到窗边,窗外昏黄的路灯下黑乎1乎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阿冬似乎吓坏了:“我房里有股怪怪的味道。我听到有人喊我,就马上跑出来,看到窗口有人影一闪,我就蹲到了地上。”儿子虽然是半大小伙子了,可天性胆小。
郭利安慰了儿子一番,进到他的房间,抽抽鼻子,果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陡然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这好像是曼陀罗的浓香!郭利赶紧打开所有窗子,通风换气。
让阿冬睡在自己的房间,郭利坐在客厅里发呆:凶手又要谋害自己的儿子?曼陀罗的浓香能催生幻觉,起精神麻醉的作用。他们住在二楼,这种香味是从哪儿传来的呢?
郭利重又回到儿子的房间,拉灭灯仔细察看。突然,他看到空调管道的一侧有隐隐的亮光,一根引线在燃烧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开来。郭利赶紧拉下引线,扔在地上踩灭。
发生这件事之后,郭利嘱咐阿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他甚至向医院请了长假,每天接送阿冬上下学。但几天后,意外仍然发生了。
阿冬在下课后,接了一个电话,然后跑向校门口。后来,再没有人见过他。
郭利都要发疯了。接到学校的通知后,他马上报警,然后不停拨打儿子的手机,可对方始终关机。
警察详细地询问那晚发生的事情,又再三追问郭利是否有仇家,或者,有没有与病患发生过医患纠纷?
郭利摇头,他是个敬业的医生,不是贪婪的蛀虫。但是,他不想多说了。妻子死后,破案一直没有进展,他隐隐感觉到,警察似乎怀疑上了他。他是个外科医生,可以接触到麻醉剂。现在稍有点地位的中年男人,哪个没有个把情人,谁还把家里的黄脸婆当回事?同事提醒郭利,警察已经不止一次来医院调查了。
郭利向警察提到了刘立德妻子的命案,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刘立德的妻子死后,儿子住在精神病院,却离奇逃走,再无下落。阿冬会不会像他儿子一样,也是被人带走了?于是,郭利马上打电话给刘立德。
得知阿冬可能被人绑架了,刘立德十分吃惊,他很干脆地说:“如果方便,我马上动身去找你!”郭利答应了。
刘立德的到来,并未给警方带来有效线索。两家以前从不认识,不在同一个省份,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叉点。况且,刘立德的妻子被杀,又是发生在两年前。不过,当刘立德住进了郭利家,无意中拿出儿子的照片时,却让郭利吃了一惊。
刘立德十分想念儿子,儿子刘天林16岁的照片一直都装在钱夹里。照片中,刘天林正在打篮球,朝父亲的相机回头一笑。刘立德说:“我儿子很少笑,几乎所有照片都是抿着嘴,只有这一张是笑的。所以,我一直保存在身边。”
郭利木呆呆地站起身,半晌,他抱出了相册,阿冬的照片全在里面。
刘立德翻开相册,不禁大吃一惊:郭利的儿子阿冬,跟自己的儿子刘天林长得极为相似!甚至,阿冬照相时歪头的姿势,都跟刘天林一模一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立德喃喃地问,“你儿子,是亲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