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红肿流泪的双眼微眯了一下,一丝异样之色从眼内飞快闪过,无声的叹了口气,踉跄着下了丹樨。
冯保眼神的余光一直偷瞧着徐阶的神情,徐阶神情些微的异样尽收眼底,下意识的眯了一下眼,双目急速闪烁着。
徐阶来到陈烨面前,陈烨急忙站起:“冯公公,我来吧。”搀扶着徐阶跪下,徐阶眼中再次闪过异样之色,深深的瞧了一眼陈烨,低沉道:“臣谢殿下。”
陈烨笑了一下,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跪倒。冯保双眼瞬间亮了一下,透出狂喜之色,但稍显即逝,冲陈烨躬身施了一礼,转身急匆匆上了丹樨,轻拍宫门,宫门开启一角,冯保闪身进入宫内。
时间无声的一秒一秒流逝着,玉熙宫大坪上鸦雀无声,一片静寂,只偶尔有极其低微的轻咳声响起。
陈烨微皱着眉头,慢慢抬头瞧了一眼夜色,朱载垕进去足有一个多时辰了。海瑞这道本上的委实突如其来,将一切都打乱了。
陈烨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现在我这个未来人也被这提前了整三年的奏本打懵了,局势突然陡转,以前按部就班的想法看来也只能是看一步走一步了。
跪在身后的徐阶慢慢抬起头,沉静的双目若有所思出神的瞧着陈烨的背影。
而在徐阶身后跪着的高拱和郭朴则不时的偷偷交换着眼神,也不时悄悄抬头瞧向紧闭的宫门,眼神中透露出紧张和强烈的期待……
陈烨轻吁了一口气,轻轻挪了挪已没有了知觉的双腿,抬头瞧了一眼已隐隐有几丝发白的东方天际,转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瞧向紧闭的宫门,老爷子你可是真有体力啊,我这可已跪了只多不少三个时辰了,再跪下去,我这两条腿可要跪残废了。
陈烨正胡思乱想之际,宫门终于发出低沉的咯吱声开启了,裕王红肿的眼睛迈步走了出来,跟随在他身后的黄锦沙哑着公鸭嗓扬声道:“主子万岁爷有旨,海瑞何人,不过是一个狂犬吠日詈骂君父的畜生尔,朕贵为天子,又岂能被这无父无君的畜生几句狂悖嚣恶之言所伤。朕无大碍,百官群臣可以退去了。”
高拱和郭朴猛地抬起头惊喜交加的望向走过来的裕王,裕王虽满脸伤悲,但嘴角还是隐隐露出得意的笑意。
高拱和郭朴兴奋地站起身,迎了过去,裕王淡淡的瞧了一眼依旧跪伏的陈烨,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低沉道:“父皇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让海瑞那畜生气的急火攻心而已,如今已经好多了。”
高拱得意的笑道:“苍天垂怜,臣听闻王爷说皇上龙体无恙,真是喜极而泣啊”
裕王得意的一笑:“今儿本王高兴,高师傅,你们随本王回府,吃上几杯酒解解乏。”笑着第一个迈步走向仰承殿,高拱和郭朴满脸兴奋的急忙跟随。
李春芳搀扶起徐阶,徐阶感激的一笑,目光深邃的瞧了一眼依旧跪伏的陈烨,低沉的说道:“皇上龙体无恙,国事不可耽误,咱们都回去当值吧。”
“是。”其他阁臣六部九卿堂官跟随着徐阶、李春芳走向仰承殿,大坪上的官员们依品级陆续跟随退去了。
陈烨抬眼瞧了瞧已走空的大坪,玩味的一笑,使劲抻了一下懒腰,站起身来,冲站在丹樨上瞧着自己的黄锦笑了下,脚下发飘的转身要走。
黄锦笑道:“王爷请留步。”
陈烨转身,边活动着已开始有些麻痒的双腿,微笑问道:“黄公公还有事?”
黄锦躬身笑道:“主子万岁爷让您进去。”
陈烨静静的瞧着黄锦,慢慢地,两人同时绽颜笑了。陈烨迈步走向丹樨,边走边轻轻敲打着双腿,嘴里不住的吸着凉气。
黄锦急忙快步奔过来,蹲下身子,按揉陈烨的双腿,不时抬头瞧着陈烨。
陈烨微笑道:“黄公公有话要说?”
黄锦嘿嘿一笑,压着嗓子低声问道:“王爷,刚才奴才宣完旨,您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可是当真就要这么走了?”
陈烨微笑瞧着黄锦:“你说呢?”
“奴才、奴才不知晓。”
陈烨微笑道:“有些是强求不得,父皇若是宣我这个儿子进去,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满心欢喜进去。父皇不宣我进宫,我这个做儿子的以为,父皇一定有他的道理。做儿臣的只有诚惶诚恐接受这个事实,绝不敢有其他想法的。”
“虽然满嘴瞎话,但朕还是很受用。”大统低沉的声音从殿门内传来。
陈烨一惊,刚要翻身跪倒,突然身子一震,震惊得呆住了。
大统昔日乌黑发亮的头发已变成了花白,清瘦但保养甚佳的面容也露出了苍老疲惫的皱纹,但那双俾睨天下孤傲的王者眼神依旧还在,甚至比平时更亮了。
大统推开搀扶自己的冯保,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迈步走出玉熙宫,步子虽慢,但每一步都很稳,来到陈烨面前,负手瞧着陈烨。
眼泪从眼眶夺眶而出,陈烨哽咽道:“父皇”翻身要跪倒,大统低沉道:“不用跪了。你我父子就这么站着说会儿话。”
“是。”大统目光闪烁瞧着陈烨,半晌,微笑问道:“刚才你对你三哥无礼了?”
陈烨擦去脸颊的泪水,点点头。
“朕其实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看你三哥的?”
陈烨心里微跳,抬眼飞快的瞟了一眼大统。
“不要骗朕,说实话。”
陈烨沉吟了片刻,躬身道:“儿臣敢问父皇,不知父皇是否看过市井间流传的一个白话本子?”
“什么白话本子?”
“忠义水浒传。”
大统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静静地瞧着陈烨。
陈烨躬身道:“儿臣以为三哥很像宋公明。”
大统目光慢慢从陈烨脸上挪开,目光闪烁瞧向大坪对面的仰承殿,夜幕的渐渐退去,仰承殿的轮廓已清晰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