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仙看了看老白头的脸色,说:“最多半天。”
只剩下半天的寿命了?这也……这也太突然了吧,昨天我见老白头的时候他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
老白头听到黄大仙的话,顿时笑了:“还有这么久呢,哟,够我在寨子里再转一转,看一看了。对了,小师傅,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您说。”
老白头的视线透过窗户,看了看那些聚在院子里的村民,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他们都是苦命人啊,随着我东躲西藏了这么多年,也该是个头了。小师傅,我知道你人脉广,手里头资源也多,你看,能不能把我这些乡亲带出山去?”
我长吐了一口气:“可以,我离开以后,会着手安排这件事的。”
听到我的答复,来白头将目光慢慢转了过来,对我说一声:“那就谢谢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当初在二龙湾支建的人,大都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就连老白头这样的复制体也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五十年沧桑巨变,王大富成了最后一个活着的见证者。
在自己的请求得到满足之后,老白头已经没有牵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将自己的傻儿子和哑姑唤了进来,让他们扶他下床,带着他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寨子里再走一走、看一看。
老白头在寨子里走动的时候,所有村民都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起走上山坡,一起走上田间的坎道……
自从师父过世以后,一见到这种生死离别的场景,我就会下意识地避开。黄大仙和我完全不同,他很想看看,像老白头这样复制体,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会有怎样的表现,于是也跟着老白头一起在村子转了起来,而我则带着罗菲和梁厚载回了村口那边的老宅子。
中午的时候,黄大仙皱着眉头回来了,他说,老白头死的时候很奇怪,一点也没有不舍和痛苦,就是突然倒在了地上,面带微笑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老白头明明要死了,脸上却带着笑容。
陈道长点上了旱烟,长吐一口云雾,对黄大仙说:“因为他解脱了。”
黄大仙疑惑:“他的儿子是个傻子,村民还没有离开大山,难道他不挂念他们吗,如何能解脱呢?”
陈道长说:“有挂念,也未必不能解脱,只有执念才会让人无法解脱。”
黄大仙皱起了眉头:“我不懂。”
陈道长:“慢慢就懂了。”
一边说着,陈道长就站了起来,又对我说:“有道,咱们走吧。”
我说:“不参加老白头的葬礼吗?”
陈道长摇头:“不参加了,咱们毕竟是外人,就这么胡乱掺和进去,挺不好的。还是走吧。”
我点了点头,叫上刘尚昂和梁厚载,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
而当我们拖着行李箱离开宅院,准备离开村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去,就看见哑姑带着老白头的傻儿子阿贵跑了过来。
他们两个在离我们四五十米的地方停下,哑姑抬起手,奋力地朝我们挥了挥,阿贵也学着哑姑的样子,和我们挥手告别。
此时老白头住的地方又聚满了人,所有人都望向了大路这边,我不知道他们是望着哑姑和阿贵,还是望着我们。
我冲哑姑笑了笑,又朝她挥挥手:“回去吧,处理好老白头的后事,我会让人来接你们出山。回去吧!”
说完我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村口。
在我们离开老寨的时候,寨子里的中正炁场也彻底散尽了。
等到走远一些,梁厚载才回过头,朝着羌寨的方向看了一眼,长吐一口气,说:“那座土楼被山上的潮气侵蚀了几十年却不肯倒下,也是特意等着咱们么?”
我没说话,闷闷地走在河道上。
我们花了四个小时回到山路上,并在路旁的杂草堆中找到了刘尚昂车,陈道长从车上拿走烟杆的时候竟然忘了关车门,还好在这段时间里没有其他人发现这辆车,要知道刘尚昂的狙击枪还放在后备箱里。
对于此,刘尚昂好一阵的唠叨,可陈道长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硬是说他走的时候明明锁好了车门,而车门之所以开着,要么就是被人撬开的,要么就是刘尚昂的车锁坏了,反正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刘尚昂检查过车锁,没坏,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陈道长就说,可能是他锁车的时候坏了,现在又好了。
明明做错了事还死不认账,刘尚昂被他气得够呛,一直到车子开出山区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地唠叨着,陈道长一开始还回嘴,后来干脆就装作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