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厢房内彷佛有一道龙吟声响起。</p>
紧接着,画龙堂左宏道留在画壁上的两枚灵血龙睛忽地红芒绽放,将一道似要破壁而出的龙影死死钉在了壁上。</p>
窦红莲了然道:“果然,壁上青龙自有灵性,画龙堂不可能不留后手,如今看来,这一对血眸对壁上青龙而言,既是天大的机缘,同时也是天大的枷锁。区区练气能有如此神意和手段,画龙堂确有独到之处。”</p>
小药童见状,掌中人头骨离着画壁又近了些。</p>
青龙的龙身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龙睛中的红芒反而黯淡了几分,屋中几人竟在其中瞧出几分疑惑之意。</p>
僵持了半晌,若有若无的龙吟声中,一条虚幻的青色龙影艰难地自壁上探出头来,眼眶处,那对血眸亦缓缓透壁而出,却终究稍慢了半步。</p>
刘屠狗猛地上前一步,指掌间光芒璀璨,两根指头向着青龙眼眶里轻轻一戳,又将那对血眸摁回了墙内。</p>
璀璨的刀气随即在墙面上弥散开来,将血眸尽数遮盖起来。无论画龙堂的手段如何玄妙,奈何作画之人境界实在低微,又怎能抵挡二爷的刀意?</p>
青龙没了束缚,猛地钻出了大半身躯,龙首顾盼、鳞爪飞扬,紧接着便朝着小药童掌心飞扑而下,自人头骨的眉心处钻入。</p>
阿嵬瞧得眼皮一跳,恍惚间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p>
等它定睛再看时,龙影已然消失不见。</p>
小药童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指尖,屈指依次向着人头骨的两个眼眶空洞里一弹,原本白生生的人头骨猛地一震,立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意。</p>
更为玄妙的是,众目睽睽之下,这枚人头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竟是凭空缩水了一圈,越发得圆润小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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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药童吓了一跳,小脸上极为罕见地露出忧色,举着人头骨上下左右检视了好几遍,并没发现有任何的损伤,这才略略放下心来。</p>
阿嵬将马脸凑了过来,等着大眼睛在人头骨眉心处瞧了半天,这才品头论足道:“如今这个大小做念珠仍稍显大了些,给任西畴做鼓槌倒是正合适。说起来,你俩一个剥皮、一个拆骨,真真是各取所需、相得益彰啊。他日魔门北宗重建,你去混个魔头当当还不是轻而易举?”</p>
小药童连忙将人头骨紧紧抱在怀中,同时不忘对阿嵬怒目而视。</p>
刘屠狗见状哈哈一笑,向窦红莲道:“既然我南衙的后顾之忧已除,京师这腌臜地俺又着实待得厌了,正好南下再寻几块上好的磨刀石去,便由师侄女代我向师兄辞行吧。”</p>
窦红莲一挑眉毛:“小师叔安心上路便是。此一去凶险重重,一如江南绵密凄迷的烟雨,比之北地凛冽风雪,也未见得就差了。”</p>
她说罢,转身便走,到了门口忽又停下,回首一笑,清丽之中竟透出几许妖媚来:“昔日魔门北宗的弟子,最喜于乱世之中、生离死别之际慷慨作歌,以雄浑壮烈为上品,可惜时至今日所余不多,尽是些断章残句,远不及南人的低吟浅唱来得长久。”</p>
“不过这也难怪,北方多离乱,能作那等悲歌者必不惧死,从容赴死不过寻常事,举族死绝竟至绝嗣的事儿也并不稀奇,能活的反而多是苟且之辈及其后人了,如此一代代下来,便如那慕容氏的家训一般,皆以明哲保身为首要了。”</p>
“真要论起以身殉道之心、刚烈不屈之气,倒是南人更加传承有序了,这也是南方教门盛于北方、便连剑州剑林也始终比不上西湖剑宫的缘由了。将来需要抡刀拼命的时候,刘都统可要多留神了。”</p>
小药童年纪尚幼,这些话就听得一知半解,但也能分辨出其中的善意。阿嵬和谭恕则是面面相觑,不知这忽然转了性的窦少主,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p>
刘屠狗讶异之余忽然想到,眼前这个少女不但自幼便入了魔门,养了两条要命的龙煞在身上,如今更是孤身北来,哪怕拜了吴碍为师,可身处诏狱这么个是非地,周遭群狼环伺,不知要付出多少艰辛才能活到今日?</p>
“画龙堂的那位祖师曾留下一首哀婉悼亡之曲,正好唱来为刘都统壮行。”</p>
话音落下,那袭红衣已然消失在门外,只余细细的歌声隐隐传来:“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p>
这曲风与任西畴在战场上的击鼓作歌迥异,想来便是所谓南人的低吟浅唱了。</p>
“忆平生,终究红尘误,只将老眼、忍看白骨积山处。噫!旧年风流俱尘土,把姓氏皆忘也,恁谁知公子名何、红妆谁属?”(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