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蓦然间生出一股怒意。
北凉地狭人少,清凉山每每招揽到一位小宗师都要小心用之,哪怕是他徐凤年,对指玄境剑道宗师糜奉节,那也是颇为以礼相待。但是在这一处战场之上,已经死了几个小宗师了,先前那拨露面的三个,后来阻拦道路的又有两个,被自己现蛛丝马迹,随手抛出一根箭矢钉杀当场的也有一个。眨眼之间,这就有六个了,反观整座清凉山整个拂水房,又能有几个联袂出席的六名小宗师?
就在徐凤年准备对隐匿高手痛下杀手的时刻,那些气机绵长的武道宗师突然不约而同地撤离战场了。
徐凤年举头望去,原来是董卓的南院大王旗帜开始向后方移动了。
诱敌深入?
本想快突进的徐凤年猛然停下身形,怀阳关都护府为了以防战场不测,柳芽茯苓两镇骑军都为之做出了相应调动,一旦北莽不惜以数千铁骑围杀自己,两镇骑军甚至做好了入阵的最坏打算,就连刘寄奴也明言城内骑军随时可以出城冲锋。徐凤年一直把视线停留在虎头城一时一地之上,所以有信心单枪匹马入阵也有本事脱离战场,只是此时徐凤年突然心头有个不好的预感。
董卓的突破口,或者说北莽的突破口,不是虎头城,不是葫芦口,而是北莽双方最初都盯上但是随着形势变化而又默契舍弃的流州!
自己当时兵行险着,提议褚禄山和袁左宗展开一个惊人战略,要以始终按兵不动的大雪龙骑和一支货真价实的重骑军为主力,大范围转移兵力,一口吃掉杨元赞领军的葫芦口,先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
那么北莽有没有可能在这之前,同样更换战略,试图一口吃掉流州?
虽然徐凤年在到达怀阳关之前,就已经按照既定谋划,让褚禄山给寇江淮安置一个流州将军的头衔,带领三千骑军和六千凉州步卒驰援流州,配合三万龙象军把守那座有拓拔菩萨加入战场的流州战场。
徐凤年站在原地,望向西面,望向遥远的流州。
这个时候,有二十余骑不知何时也跟随他这个北凉王闯入战场,人人负剑。
为两骑正是那当代吴家剑冢的剑冠吴六鼎,和女子剑侍翠花。
便是破阵杀人也难掩吊儿郎当的吴六鼎策马杀至徐凤年身边,这位年轻剑客嬉皮笑脸道:“这就不敢向前了?”
徐凤年默不作声,习惯性闭目养神的剑侍翠花皱眉沉声道:“说正事。”
吴六鼎立马噤若寒蝉,无奈道:“褚都护让我捎句话,说他觉着董卓那小子不安好心,所以他已经于昨夜自作主张带着几百亲卫赶赴流州了,不过在凉流两州交界处,他早就有八千伏兵在那儿,就等着北莽来这一手。哦,褚都护还说了,那八千人,都是先前不久才从各地边军中紧急拎出来的刺头人物,没有他亲自去带兵,那帮老卒谁都管不了。”
徐凤年毫无征兆地开怀大笑起来,怎么都停不下来。
吴六鼎转头对翠花问道:“失心疯了?”
徐凤年好不容易停下笑声,望向正北远方那杆董卓大旗,微笑问道:“敢不敢跟我再向前破阵两里路?”
吴六鼎毫不犹豫道:“我就是一个捎话的,不敢!”
女子剑侍却睁开眼睛,对徐凤年平静道:“请王爷大可放心后背。”
徐凤年点了点头。
那临时拼凑出来的八千老卒啊。
其实早徐家在入凉之前,就已经不成建制,甚至更早在某个胖子千骑开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嫡系兵马的说法,从来都是大将军徐骁给他多少兵马就打什么仗,其麾下士卒,要么是徐家军中死得最快的,要么就是升官升得最快的。如果非要按上一个名头,倒是勉强有一个,那是他少年带兵的一场成名战,那是在一条河边,当时麾下七拼八凑出的八千骑军,仅活四百人。在徐凤年世袭罔替北凉王之后,上次在怀阳关偶然与担任北凉都护的胖子随口聊起,才知道自从胖子作为主将带兵打过大大小小七十余场战事以来,勉强算是在他手底下当过兵而且没死的人,北凉境内恰恰还剩下万余人,年长者都已经成为将种门庭的家主,更多是四十来岁的军中青壮,混得最没出息的那拨,品秩最低也该是个标长了。
那条河,如果徐凤年没有记错,是叫曳落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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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流接壤的边境。
一个刚刚披上甲胄乘坐大马的胖子望着眼前的那支骑军,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朗声笑问道:“各位,从将军校尉或者最不济也是个标长,重新变成我褚禄山麾下的小小士卒,感觉如何?”
骑军大阵中哄然大笑。
胖子笑眯眯道:“听说还有不少从步军中赶来滥竽充数的,我褚禄山念旧,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想来这么多年来,弓马也不曾落下太多。”
那些骑士笑声更大。
胖子突然满脸杀气腾腾,恶狠狠说道:“诸位大多知道一个老规矩,跟我上阵杀敌,只要不死,回头都能升官,这次就要让你们失望了,死不死不好说,但是就算不死,也没官可升!事先说好,这次敌人是北莽那个董卓的嫡系骑军,最少两万人!我们只有八千人,咋办?”
满场肃穆沉默。
褚禄山猛然间抱拳道:“那就有请诸位,与我褚禄山再走一趟曳落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