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来找我撒气了?”她说。
卫卿珩早发现她直觉惊人,眼下果不其然便恼了他。
他原本就是有三分的火气,对上她这个样子,便觉得气不起来了。
“没有。”他道。
“真的?”她摆明了不信,但她都已经是哭过的样子了,他生怕没两句就又哭起来,连连点头。
“是的是的。”
“好吧。”戴玥姝并不想深追,他既然这样说了,她就这么信了好了,“你是查到什么了?”
卫卿珩一下没话说了,他甚至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言行举止过于外露,才使得自己在她面前“暴露”得如此彻底。
他确实不是天性内敛的人,相反他总被父皇说性子还是过于急躁了,为了做一个不喜形于色的未来君主,他花了许多的努力去练习,去学习像他父皇一样当一个出色的君王。
结果,对上了她,他自以为出色的能力似都成了纸糊的。
“不能说吗?”戴玥姝问。
“不是。”他沉闷应话,有点小郁闷,但观察着她大概不会再哭恼了,他没意识到自己心里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安秀女落水的事情有蹊跷,但缺乏证据。能大略推测出经过,但其中缺了几个关键环,我从钟粹宫其他宫女那里得知,你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啊。”她短促地应了一声,立马反应了过来。
虽不知道他从哪个宫女那知道,但他说的只能是后院死鸟那的事情了,只不过可能具体不到那么详细,而且如果那个小太监处理得快的话,那土壤里可能都找不到“证据”了。
难怪他这么不高兴,直接就找上门来,要质问她。
大概是他又觉得她做了坏事。
戴玥姝觉得自己好像又琢磨到了他一个方面——疑心不小。
似乎不是很有安全感,想的非常多,思虑之后才会行动。
但有时候想太多也是个缺点,当然能当面对峙而不是直接给她定罪,这点她还是接受的。
卫卿珩告诉她,他一直在调查御花园落水的事件,并且根据他观察,他不觉得安沛宁无辜。
几番调查之后,他能推断的是,救人的禄王五子卫卿域身边的人被收买了,他救她并不是巧合,但具体细节他不好直接去禄王那边查。
另外,安沛宁确实小动作不断,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她确实“里应外合”了。
御花园宫人里,有一个太监已经认罪,他奉命在木围栏那做了手脚,但当时收买他的太监已经死无对证,再往上查不到头目了。
有一些痕迹,可以推断安沛宁对此事知情,在已知最后结果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猜测是她协助或收买某个太监宫女,然后杀人扫尾,但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世家参与。
唯一麻烦的是,这中间细节不明。
都知道她不无辜,但抓不到她的证据,而她本人也已经进了禄王府。
“这样啊……”
戴玥姝眨眨眼睛,她猜测他认为这事情牵扯到了世家,所以不甘心且异常生气,但她却觉得这多半是安沛宁私人所为,为的就是卫卿域这个人。
“你可以去问那个叫做李福的太监,钟粹宫的打扫粗使。”
她把当时的前后经过告诉了他。
他看起来有点无奈又有些恼怒,现在证据全无,那太监顶多是无意中扫了尾,并非案子的直接参与人。
“你很不高兴?”她撑在窗台上,言语平和,“是因为觉得我不该提醒那个太监吗?”
“……”他没有回答,但冷着脸,看不出来真实的心情和想法。
戴玥姝并不生气他的态度,反而笑眯眯地反问他:
“那你觉得,当时我应该怎么做呢?”
卫卿珩一愣。
有一瞬间,他是不高兴的,甚至有些迁怒,他原本觉得她这一举动是不合适的,是“不义不忠”的。
但当她反问他之后,他一下清醒了过来。
她又能够做什么呢?
一个小小的秀女,家世不出众,自身麻烦缠身,看到院子里出现了杂草死鸟,第一个反应是负责的太监可能要吃落挂,所以出于善意的角度提醒了他。
按照他一开始想的,她应该将这种事情正直地上报,然后——
然后又能如何呢?
宫里人什么德行他还不明白,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是宁可压下去都不想上报。
调查需要大量的功夫,上报还可能是个乌龙,期间还会得罪一片人,不如按照寻常处理,就像是对他来说、他养花死一半很正常一样,谁又会想到其中牵扯到一些“事件”呢?
她如果真的上报到管事嬷嬷那里,只怕扫尾的动作会更快,还有概率会得罪管事,同时也打扫惊蛇,引起做了坏事的人的警觉。
她无依无靠的,仅仅出于好心而做了一件善良的事,对调查落水事件也造不成直接的影响。
就算是发现了土里有东西,也追寻不到已死之人的前后痕迹,他迁怒她实在是——
“别想了。”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她能体会到他心里想法之间的矛盾。
他一面大概是觉得她应该做正确的事情,一面又觉得她的善良没有错误,但结果就是冲突的,也许是他一直以来都被如此教养。
她其实能理解他的意思,也不觉得他的想法有错或没错。
但她确实预料不到后面的一连串,也没有那个条件去做,所以即便被他带着责备的语气质问,她也没有生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看向她。
“以后我就知道了。”戴玥姝微笑地看着他,眉眼间是极其温柔的笑意,这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柔和得不可思议,就像是那一个平凡的窗框,一下子框住了天上仙女的模样。
“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她说,“我就依靠你啦。”
卫卿珩愣在了那里。
片刻之后,他终于露出了惯常自得的笑容来。
“当然。”他回答,“我护得住你,你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