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景台修葺的颇有庄重的感觉,凭名字来说,这应该是一个观赏风景的好地方,然而整个台面的风格却完全没有方便游客的意味,说是观景台,倒不如说这是个广场来的合适,而刚刚下过雨的观景台,没有一个人,整个广场显得非常的空旷。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广场靠近河岸的正中央修筑了一个巨大的雕像,这是一个男性的雕像,二十多米高,雕的人戴着一副眼镜,向后梳着背头,发际线暴露了他至少已经是人到中年了,身上的衣服是西装的样子,左手插进裤兜,但是右手却不伦不类的拿着一个试管,面向着整个广场面漏微笑。不得不说这是一尊非常精美的雕像,用洁白的大理石砌成,与雕像正对的江对岸,就是当年带动整个地区发展的月桂码头,因为刚刚下过雨的原因,整个雕像湿漉漉的,看不出任何的生气,“如果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这个雕像应该看上去非常霸气的吧”林振川这样想到。
林振川快走两步,丝毫没有在意身后路边的路虎车上还有跟踪他的人。在雕像的基座上,有一块石板刻着这个雕像的简介,林振川走到跟前,仔细的读了起来,只看到雕像的名字,就让他的眉毛扬了起来。“方克锋,凌江市著名企业家……”,“原来这是他的雕像,方先生在本地真是一方巨头啊”,林振川这样想着,接着读了下去,“1990年时,以方克锋先生为代表的凌江市杰出精英们提出开放凌江市,亲自出资修建了月桂码头,并交由政府管理,自此,凌江市迈出了飞速发展的第一步。方克锋先生在凌江市经济发展的大潮中,举起了先锋的大旗,以月桂码头为重要渠道,带动整个凌江市的进出口交易,并涉足医疗、房地产、餐饮与电子科技等领域,极大的推动了凌江市的发展,其本人,也成为了凌江市杰出企业家的代表人物。为了纪念方克锋先生为本市经济发展所做的贡献,特立此雕像”。林振川细细的读完了简介,不禁一声冷笑,“呵呵,人还没死就立雕像,怎么不给他立个碑啊?”。看着江对面的月桂码头,虽然刚刚下过雨,但是此时码头上已经是一片繁忙,两台大型的起重机在不断的搬运着集装箱,等待下一艘货船的到来,刚刚下过雨的江面水流湍急,奔腾着向前流去,时不时激起的浪拍打在岸边的堤坝上,发出阵阵的响声。“这一幕,你看到过没有呢?要是看到过,我为什么没有等到你为我讲述呢,还没来得及长大,你就不负责任的走了,还丢下小宇梦凡给我”,林振川看着月桂码头的眼神愈发的迷离,十八年前的江边犹如过往云烟一般在眼前浮现,却与现在的景象那么的格格不入,头顶依然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回想国外的这十几年,好像一眨眼的事情,当年的摸鱼少年已找不见,现在的自己又突然那般的陌生。林振川转过头却发现路边没有一辆车,跟踪自己的那辆路虎不知所踪,百般情绪涌上心头,他放声大叫“懦夫!方克锋,你养的这群狗连最起码的勇气都没有!”。
沿着江面旁的栈道楼梯,走上来一个清洁工,步履有些蹒跚,弓着背,虽然戴着清洁工专有的帽子,依然盖不住那一头零乱的长发,她手拿一把扫帚和簸箕,开始在整个广场上进行自己的清洁工作。林振川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她刚刚肯定听见了自己发疯般的喊叫,但是好像丝毫对自己提不起兴趣,好像没看见自己一样,机械麻木的扫着地。地面上是湿漉漉的雨积水,在下过雨过后,这种有沟壑的地砖会脏的很快,因此她在使劲的扫着。林振川没有走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细细的打量起她来,她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零乱的头发中已经有了不少白发,她扫地时腰弯的很深,眼里只有自己需要清洁的地面,显得整个人更加的瘦小。在扫了几分钟后,她终于注意到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她弯着腰并没有直起,只是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林振川,“请问,有什么事吗”。林振川没想到这个清洁工会主动开口,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嘴角动动,挤出一句:“没事,四处看看”,清洁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回答“好的,您随意看看”,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工作了,整个过程她只是机械了抬起了头又低下了头,好像只是麻木的跟眼前人客套一两句,这让林振川不免有些尴尬。
用眼光再扫过整个广场一两遍过后,林振川决定离开,在临走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清洁工跟前,问了一句“请问您知道老龙沟怎么走吗?”。听到这句话的清洁工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再次抬起头打量这个年轻人,对视了几秒钟后,她抿起了嘴唇,这一次,她直起了身子,“没有老龙沟了,埋在水泥下面了”。对于林振川来说,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明白那句埋在水泥下面是什么意思,果然,整个村子都被拆掉用来盖楼房了,自然,也就没有自己家的老宅了,自己回来本以为唯一留存的线索都没有了,看来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了。想到这里,林振川的表情又严肃了点,他开始明白自己这次回来希望得到的答案,可能比大海捞针还难了,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心里不免还是会很失落。回过神来,林振川看见清洁工依然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又是一股尴尬的感觉涌上来,转身走人好像会更尴尬,不如说几句话寒暄一下。“您在凌江市多久了?”,清洁工面无表情“不记得了,快二十年了吧”,“那您的家人都还好吧”,“家人?有两个孩子,但是他们都跳江死了”,虽然大吃一惊,但是林振川理解了清洁工从出现到现在为止一系列机器人般的行为,换成任何一个人,遭遇这种人变故,人心都会被掏空,变成一副躯壳。“那您的老伴身体还好吗?”,老妇人嚅嚅嘴唇“老伴?不记得是谁了”,林振川心生怜悯,看来这个清洁工遭遇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精神可能有些失常了,同时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老妇人身上不会再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反而可能越聊越尴尬,为了尽快打破这个窘境,林振川选择了离开,“那祝您以后一切安好,再见”,说完,不等清洁工的反应,他就转身离开了。
走到观景台的路边,林振川伸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告知了司机自己要去的地方,准备回到酒店。在路上,他没有再听见那辆路虎奇特的引擎声,开始细细的梳理自己今天听到和见到的事情“方克锋现在在这个城市里的地位应该已经非同小可了;老龙沟已经成为了历史,自家老宅早就不复存在了;老严在这个城市有老朋友,经济能力应该不会太差;月桂码头依然存在,看情形依然很繁忙;小宇应该是看上前台的那个美女了;老严今天下去不在房间,不知道去哪了”,想完这些,林振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将头靠在座椅头枕上开始闭目养神,“晚上要赴方先生的约了,方克锋先生,让我看看你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巨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