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来,会更加帅气伟大,一定。】
15岁的安娜贝尔,完成了这份草率的告别。
回到房间后,她翻出自己最喜欢的小裙子,不由自主发起了呆。
下次见面,很可能就是解除婚约,也是我和他的最后一面啦。
……该搭配什么样的鞋子,涂什么颜色的指甲?这可不行,不好好打扮可不行,最美的一面务必要在他心里留下……
——可安娜贝尔没想过,那就是最后一面。
名为洛森·布朗宁的精灵,点燃了圣堂,烧毁了矿脉,然后——
【我们驱逐了那只叛徒。】
穿着最漂亮的小裙子、最精致的小鞋子、还涂着红醋栗颜色的指甲。
依旧是订下婚约的那顶帐篷,茫然的安娜贝尔抓着父亲的手,盛怒的父亲看着精灵族的长老。
长老保证道:【斯威特阁下,请您放心。那本就是只能力劣等的精灵,他逃走时还因为火焰,自食其果……离开森林,不可能活命。】
【不能活命?!】
安娜贝尔不经拔高声音,德里克皱皱眉,不满且诧异地低头看向女儿。
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
她再也顾不得这些。
【他逃走了吧?!他是逃走了吧?!为什么逃走后不能活命——】
长老也皱皱眉,明显对于她的插嘴与尖叫感到不满。
可德里克瞥见了他的神色,便移开了不满的视线,轻咳一声。
再如何失态,在外面,这依旧是斯威特家的继承人。
没有被外人嫌弃的道理。
【回答我女儿的问题。】家主说,【她有权知道前未婚夫的命运。】
【……好的,斯威特阁下。】
长老敛去不满,简单答道:
【我们信奉,所有背弃森林的精灵,都将遭到森林的诅咒。那只叛徒的背弃无疑会触怒森林……更何况,他在圣堂火灾里,被火焰烧去了右耳,彻底成了残耳精灵。】
长老优美精致的脸,闪过一丝极深的恐惧与鄙夷。
【我想斯威特小姐也知道……残耳精灵,没有哪一只,能活满一个月。】
安娜贝尔,脑中一片空白。
精灵族绝不接纳任何残缺与不美,那么出了意外的精灵,便通过某种流程交到了德里克手上,德里克再教导给——
是的,是的,她当然明白,作为精灵圣子的未来妻子,作为斯威特家的继承人,她见过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残耳精灵。
连拍卖场都不会出价买下他们,只有垄断魔药生意的斯威特家会出现豢养这些精灵——精灵之血,是魔药中再珍贵不过的中和剂,几乎能够制造出所有高品质的药品。
而经过精灵族默许的合作商斯威特,抽取血液时……绝不会对残耳精灵们有任何顾虑。
安娜贝尔对这点从没有意见。
甚至过去的洛森也对这点没有意见。
失去耳朵的精灵,本就熄灭了生命之烛……他们会失去精灵族几乎所有的天赋,会失去作为“精灵”的所有存在意义。
疼痛会让他们发疯,残缺会让他们癫狂。
甚至,都不需要父亲做什么别的事情——几乎每个被装进笼子送来的残耳精灵,都会三天以内发疯,一星期以内自尽——因为他们比劣等还可怕,他们成了“不美”。
就算有少数发疯之后、因为神思恍惚而苟延残喘的精灵,在斯威特家的精心喂养下……一个月后,他们依旧会因为残缺处空前爆发的剧烈疼痛,毁灭他们自己。
安娜贝尔不知道那有多痛。
她所看到的,永远都是眼前的白手帕。
可就算听着那叫声、那嘶喊……她也模糊了解,无痛杀死残耳精灵,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善意。
【对啊。如果变成了那么丑陋、弱小、丢脸的难看样子,】
小洛森骄傲地仰着脸,第无数次冲她炫耀自己白嫩完好的尖耳朵:【还不如直接去死呢。】
不如直接去死。
直接去死。
去死……
死。
可我们,只是说了声“再见”而已。
15岁的安娜贝尔很快就要迎来自己魔法天赋的测试。
她会成为大法师,接过斯威特家族,嫁给任何一个会跳交际舞、气质优雅、金发碧眼的绅士。
她的未来一片坦途。
她的世界没有一丝……
“不。一定不会死。”
浑浑噩噩的那天,濒临崩溃的那天。
斯威特家的继承人总算从潮湿的枕头里抬起头,揩揩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脸。
“那家伙肯定会想法设法活下去……他的脾气倔得很……我得找到他,把他带回来……没有有效治疗的药,也可以先用时效期短的药吊命……对,我记得是有这种药,一天一瓶……没关系,没关系,我立刻找到他,把他接回来,然后吃一辈子——反正我们家很有钱——我将来还会更有钱——”
“安娜贝尔?”
女孩还没能从混乱的自言自语中清醒过来,她的母亲就推开了卧室门。
带着白手套,拿着那支法杖。
“我听说精灵族选出了新圣子,旧圣子被直接处死。”
她平静冷漠的话中还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不满,“你父亲准备直接把你订给新圣子……竟然连你的意见都不问,唉。”
安娜贝尔愣愣抬头。
“新圣子?”
“没错。”
海伦娜走到她身边,款款坐下,还破天荒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
安娜贝尔受宠若惊地瞪着她。
“你是斯威特家的继承人,你所要嫁的,从头到尾也不过是个‘精灵族圣子’的身份……”
海伦娜略柔和地说:“这很残忍,安娜贝尔,我知道你喜欢之前那个旧圣子……但你必须接受。”
不。
安娜贝尔喃喃道:“我不要嫁给新圣子。”
“……你能有这份想法,我很理解。”
海伦娜轻声说:“我可以去和你父亲沟通,如果有更好的人选,他会答应的……正巧,我最近认识了一位非常合适的小绅士……”
“不。”
她那懵懂、懦弱、愚蠢的女儿说,眼眶发红,眼神冰冷。
“我不要嫁给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那是已经冰冻的琥珀色,那是与所有高高在上的斯威特如出一辙的琥珀色——
“你休想控制我的婚姻,母亲。”
……哇。
那么,果然来了。
预料之中,因为【喜欢】而疯狂的蠢货女孩。
竟然忤逆她?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人选?
海伦娜抬起了法杖:“你不明白,安娜贝尔……”
“我很明白。我不会为了你去伤害他。我不会为了你去伤害任何人。现在,母亲,请你让开,我要去找——”
“真的能让你发狂啊。”
海伦娜微微笑起来,猛地挥动手臂,一掌抽在随时警惕她法杖的安娜贝尔太阳穴上——
她完全没做任何准备。
她从未想过,对方会真的对自己……动手。
“我改主意了,亲爱的女儿。你明显是对那个低贱精灵献出太多盲目炽热的却缺乏对你母亲的【敬爱】……我不会把它锁起来,我会把它抢过来。”
倒在床边的安娜贝尔,捂着头无声挣扎起来。
那挣扎在瑰丽且伟大的魔法前,微乎其微。
“你会继续敬爱我,仰慕我,渴望我的回复……你对他的【喜欢】有多浓烈,将来就会对我多么言听计从。至于那只精灵……让低贱的生物从你脑子里彻底消失,如何?”
——不!
——绝不!
——不、不、不、不!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安娜贝尔,想想办法,你针对情感所做过的准备,你必须——你能做到——你——
“砰!”
不知多久后,海伦娜缓缓直起身子,而昏迷的安娜贝尔瘫软在地上。
唔,效果惊人。
她看向杖尖某团极美丽的火焰——无声无息、温度柔和的火焰,跳动时还莫名发着光,仿佛是以繁星为其火花,以月亮为其火种。
比她想象中浓郁多了,这可没法全部转化为对自己的“敬爱”。
……真是耻辱啊,把【喜欢】积累得这么深,我都要为她感到害臊了。
看来还是需要更进一步地教导,这孩子。
海伦娜挑挑拣拣地移动杖尖,抽出一抹相对较浓厚的火焰,念动咒语篡改了它的形状与色泽,再重新将这团小的可怜——相对本体小的可怜——的灰色玩意儿,塞回对方的心口。
剩下来的……哼,也只好把【喜欢】变成具象化的东西,再仔仔细细上锁。
藏在哪儿?
必须是个永远不会被打开的地方。
海伦娜想了想,挥手用咒语将那团温柔的火掐在掌心,转身走出卧室。
侯在门外的仆人立刻迎上来。
是她特意为了今天所准备的仆人。
“夫人……”
“小姐还在哭泣。”
海伦娜说:“去给她准备一壶热茶,晚点再来叫她,别让任何人打扰。”
“……是的,夫人。”
她迈步离开,空旷冰冷的走廊里,只余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
该锁在哪儿呢……哦,对了。
至高无上的家主,他那只从不允许旁人打开,只用最简朴的手法配了一把小钥匙的,文件柜里嘛。
——洛森·布朗宁,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不,准确来说,是疼醒。
“嘶……我药呢……”
捂着右耳匆匆拉开抽屉,好容易摸到自己的药瓶打开灌下后——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疼痛年年有,通宵尤其多。
唉。
喝过药之后,洛森稍微数了数,发现存货只有三瓶了。
又抬头看看钟,发现这正是交流赛决赛的前一天深夜十一点,他刚刚是又睡在了书桌上——
嗯,不急,药的事根本不急。
无所不能的布朗宁解开衬衫扣子,拉出脖子上一直仔细挂着的小钥匙——金光闪闪,bulgbulg,一看就代表成吨成吨的金币,一看就是个好兆头。
精灵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投入自己桌前的奋斗里。
毕竟,如果计划能够成功,他不仅仅可以解决海伦娜的委托,还能一举找到那只文件柜的位置。
打开文件柜,绝对能掌握斯威特家或龙的机密;掌握了机密,就可以敲诈龙手里的药品链;敲诈到药品链……
积攒出比斯威特家还惊人的财富,直接强娶豪夺某只蠢宝宝,完全不是问题。
对了,说到那只蠢宝宝……
“决赛之后好像还要正式拒绝我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