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客栈的,她仿佛没了意识般,径直冲进了雨中。
身旁碧菡与曹嬷嬷的惊呼她已听不真切,她此刻只觉天旋地转,脑海中不停回荡着那一句句锥心之言。
“哲然兄就别跟着起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桩婚事并非朝和兄本意。”
“哦?竟有此事,景大公子,褚五可是褚国公府的金枝玉叶啊,长安城谁不想攀这门亲,难道景公子竟未动心?”
“乔四公子有所不知,其实朝和兄另有所爱,只是嗐,褚国公府不好得罪。”
“嘶,听哲然兄这意思,竟是褚五早对景大公子倾心,啧啧啧,莫非这桩婚事竟是褚国公府用权势压人?”
“乔四公子慎言,这话可不能往外头传,褚国公府咱可得罪不起。”
“知道知道,这事我绝不泄露半字。”
“好了,太子殿下该要到了,叫人备酒菜吧。”
褚瑜的帷帽披风顷刻间就被大雨淋湿,她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快步的朝前走着。
什么叫时卿哥哥另有所爱,什么叫她对时卿哥哥早早倾心,什么叫国公府用权势压人。
分明是时卿哥哥屡屡对她示好,关怀体贴备至,她这才一头栽了进去,时卿哥哥求了父亲好多次,父亲才点头应下的,可如今怎就成了她毁人良缘,强取豪夺!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曹嬷嬷率先瞧出了不对劲,眼神一沉,快步上前将褚瑜拉住,“姑娘,是老奴的错,不该拦着姑娘回府,姑娘别与老奴一般见识。”
碧菡也在此时上前,与曹嬷嬷一左一右的将褚瑜搀上了马车。
瞧着马车走远了,门口看热闹的人这才散去。
“现在这些做奴仆的,胆子可愈发大了,都做起主子的主来了。”
“说不定是雨太大,那婆子才拦着的。”
“嗐,谁知道呢。”
隔着大雨,谁也没瞧清那辆马车上,挂着的是褚国公府的牌子。
而褚瑜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进了茗香楼,去了褚瑜之前的那间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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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笼,褚瑜的面色愈渐苍白。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在茗香楼所听见的,竟与梦境中相吻合。
那场梦是从及笄礼开始的,并未经历过茗香楼这一遭。
但后来褚国公府败落,她在后院的十几年,偶尔会听院里的粗使丫头婆子嚼舌根,说什么景大人与新夫人本就是两情相悦,当年娶她,不过是迫于国公府的威压。
褚瑜紧紧攥住被子,纤细的指尖泛起一阵青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听见了那些话,深受打击后才臆想出一场噩梦。
又或许那个梦是给她的警示,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越想,褚瑜就越觉一阵后怕。
屋外突然传来的嘈杂让褚瑜回神,恰好,挽冬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姑娘,药煎好了。”
这一幕,让褚瑜有片刻的恍惚。
在梦里有过太多这样的场景。
她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又不吃不喝好些日子,就此落下了病根,景时卿娶平妻后,她院子里的下人也就逐渐少了,煎药这种事全是挽冬一人在做。
直到她快要油尽灯枯时,挽冬说拿首饰去给她换药,可最后回来的,却只有一具惨不忍睹的尸身。
“姑娘您怎么哭了?”
额头贴上一只温热的手背,很快便撤了回去,褚瑜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落了泪。
“没有发热,姑娘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挽冬拧着眉头,忧心道。
褚瑜抿唇摇了摇头,“没有,就是眼睛有些涩。”
说罢,她不等挽冬再问,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而后随口问了句,“外头怎这么吵?”
挽冬木讷的接过空空的药碗,神情有些呆滞。
姑娘竟然不排斥喝药了,以往每次都要劝上半天的。
褚瑜从挽冬诧异的神色中反应了过来,她挤了挤眉头,“好苦,有蜜饯吗?”
挽冬闻言这才回神,忙拿起早已备好的蜜饯递给褚瑜。
蜜饯入口,嘴里满是甜腻腻的味道。
褚瑜微微眯起眼,竟生出了一种满足感,好像她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在梦里能有汤药喝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蜜饯吃。
褚瑜睁开眼,眸子里有些茫然。
那明明是梦啊,她只是昏睡了三天而已,没有经历过那些的,可不知为何她总是将梦境与现实混淆。
许是刚醒来,还有些混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