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将手中的梆子塞进裤腰里的时候,空荡荡的街道里徘徊着的最后一道梆子声,也恰好消失了。
太阳还没出来。
月亮却也没了踪迹。
他只好借着雪光辨了辨家的方向,然后闷着头,一头扎进了裹着雪花的寒风里
辰时已到,当是万物复苏。
但白白胖胖的霜雪城,却像是一个还在长个子的贪睡少年,他眷恋着床榻,并没有因为辰时的到来便离开温暖的被窝。
守夜人守得是帝国的时辰令法,而这一套令法,和其他多数法令一样,在霜雪城,是行不通的。
霜雪城,一向有着自己的专属令法。
霜雪城,位于大秦最北地域。
雪线以北,天寒地冻,终年飘雪。
见过雪的人都知道,雪天早起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不少人把这称之为煎熬,甚至有的叫其为酷刑。
霜雪城里的人也一样。
他们虽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天气环境,但习惯不等于喜欢,习惯了冷不代表不怕冷。
所以除了一些特殊的职业以外,其余的人依然是不愿意早起的。
当然,说是特殊职业,其实也特殊不到哪里去,无非是一群底层的生意人罢了。
早餐店的老板,屠宰场里的屠夫,酒楼里的采办
樊泗便是这霜雪城里,起床最早的特殊职业人员之一。
不过,他算是这些起早的特殊人员中的异类。
他的生意,其实一般都是在中午的时候才会有第一笔进项的,但他的店,却总是和隔壁卖早餐的一起开门。
倒不是他有着属于自己的什么生意经,只是他习惯了早起,想着既然早早到了店里,那开门做准备和关门做准备又没什么区别,索性开门透透空气。
樊泗今天依旧很早就来到了店里,哪怕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今年营业的最后一天。
按着以往的经验来讲,今天的生意是不会太好的。
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大部分人早就备好了年货。
丸子已经炸好,肉馅已经入味,鸡鸭鱼肉更是早已蒸好了
家里的吃食都用不完,谁还会来他的店里买东西?
他拿了一叠热过的昨天剩下的肉食,就着半葫芦的酒,倚在自己的小柜台前有一口没一口的眯着
可他想松快些,老天却是不乐意了。
“新年到,新年到,福气盈门人人笑,老板心善运气好,来年数钱累弯腰,累弯腰!”
梆子声配着鼠来宝,乍一听像是守夜人没回去睡觉而过来开展了副业。
然而看过去就发现,来的却也是霜雪城早起的特殊职业之一,乞丐。
乞丐自然是要早起的。
因为懒人是讨不来钱的。
这世间的好人本就不多,而就算心肠好的人,也不可能一天救济十几个乞丐。
所以,很多时候,出场顺序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樊泗是做生意的,还是坐商,所以对这帮子乞丐,是再熟悉不过了。
生意人,不怕官不怕匪,就怕这泼皮无赖乞丐鬼儿。
所以一般有乞丐找上门,樊泗一般是会尽量满足的。
但看清楚来人之后,他却是不大高兴了。
这乞丐名叫刘侩,四肢健全,头脑伶俐,就是疲惫懒散,好逸恶劳,这才做了乞丐。
这样的人,便是那乞丐里最惹人厌的了。
但烦归烦,为了清净,他还是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三枚铜板,递了过去,不过这嘴上却是忍不住刺了刘侩一句。
“刘侩,你是不是不会别的词儿了,这句话我可是从年头听到年尾了,下次要是再不换词儿,我可就不给钱啦!”
见樊泗给了钱,刘侩麻利儿的接了过来,没脸没皮的笑:“樊爷您这话说的,词儿哪有心重要啊,俺可是真的希望您发大财”
然而刘侩正说话间,却是突然觉得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而后他人便倒向了一边。
刘侩虽是个乞丐,但脾气却一点也不小,下意识的要大骂,却听见嘭的一声重响,然后便发现眼前的案上多了半扇猪肉,案边上多了一个粗壮的人影。
看清那人模样,刘侩当时便软了下来,笑着迎了上去:“张哥新年好啊,我正说一会得去你那儿跟您拜年呢。”
然而张屠户转身瞥了刘侩一眼,随后却是没理会他,径直看向了一脸疑惑的樊泗:“樊哥,沾您的光,今年生意不错,这多的算是送您了。”
樊泗这才收起了疑惑笑了起来:“这哪好意思啊,再说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张屠户摆了摆手,却是因为忙而没有多停留:“还有事儿,不说了,樊哥,新年好。”
樊泗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