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上方山后的第二天,李墨白来到了青莲镇。
他来的时候,这里青山如郭,绿水如带,整个小镇掩映在一片金黄的银杏树之下。
那些高大的银杏树,有着数百、上千年的历史,枝干高古,树冠如盖,金黄的树叶布满枝头,落叶铺满了人家的屋顶、院落和石头铺就的道路。
小镇的民居有一奇:家家户户都是四合院,都挨着一、两棵银杏树,或在屋前、或在屋后,或在庭院之中,树冠延伸到屋顶,并覆盖庭院一半的上空。
小镇古老,银杏树也古老。也不知道是先有了树,后有的小镇,还是先有了小镇,后种的树。
不久,他知道,整个青莲镇就是一个大客栈。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以经营客栈为生。
因为它紧挨着名满天下的上方山。
上方山景色奇秀,是北国著名的景点。它的后山近乎禁地,是北国著名的葬地,因为风水奇佳,吸引着北国无数王公贵族巨贾埋骨于此。前山则是天下道门领袖、上方道门的祖坛,有着一十八座道观、上千名修道人,香火之鼎盛,为天下道门之最。
每天来上方道门烧香游览的人不计其数。但是上方道门的规矩是山中不可留宿,所以游人香客们需要下山借宿。所以千百年来,在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客栈云集的市镇。
而到如今,每到深秋时节,银杏叶黄时,有许多人不为上方山问道,倒是为了青莲镇的银杏树,不惜从数百里之外赶来观赏。
据说,青莲镇上所有的银杏树,都是上方山天师洞口那株两千年前、由上方山第一代天师手植、号称银杏树王的后代子孙,所以也带有仙灵之气呢。
所以,金秋时节,青莲镇尤其热闹,简直是一房难求。
李墨白初来的那天,几乎走遍了小镇两三百户人家,也没有找到住处。直到有一位四十来岁的面善大叔,拉他到一个角落,轻声细说了一户人家的位置,说她家或许有房。说完还叹了口气,说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是他推荐去的。
李墨白心中奇怪,道谢之后,按照面善大叔的指点,找到了那户人家。
那座院子与镇上其他人家的院子没有太大区别,也是一个四合院,大银杏树是种在院子里的。房子在镇子最北,屋后头是一片竹林,透过竹林可以看到一条大河,河对岸就是青山。
位置是偏僻了些,但是幽静,景观也不错。
是因为位置偏僻才有房的吧?照理这种位置一些清雅之士应该喜欢才对。
李墨白走到那户人家门前时,已是午后时分。高大的银杏树的树冠有一小半飞出院墙之外,如一朵黄云。院墙下种着菊花,金灿灿的。有蜜蜂在暖阳下飞舞。
一个小孩在门前,手拿一根树枝,手舞足蹈,像是在舞剑,嘴巴里发出“呼”、“哈”之类的声音。他极为认真,想是沉浸在某场江湖打斗之中。
不过李墨白看出来,这个小孩没有丝毫武学根基,只是在很认真地胡闹。小孩很是瘦小,六七岁年纪,应该是个男孩。此时他占据了门前的位置,又舞得认真,李墨白没有打扰他,立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他一通乱舞。
小孩“杀”得性起,见眼前有一人,便喊一声:“看剑!”一根树枝飘忽无力地向李墨白刺来。李墨白童心大起,右脚侧踢,身体蓦然旋转,并拔地而起,旋转飞升至两丈多高,然后斜斜地落在一丈以外,动作潇洒无比。
小孩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双目放光,大叫一声:“高人!”他抛下树枝,欢呼着奔向李墨白,一把抱住。他抱得很紧,生怕李墨白飞走似的。
“高人,你别走,高人!”
“我不走,我是来投宿的。今天这里还有房间吗?”
“有房,高人!”
“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家里大人在家么?”
说话的功夫,院里出来一个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仆妇。
“不要在门前打闹!这位客人,本店没有房了,请去别处看看吧!”那仆妇想是听到两人在门外谈话了。她模样烦恶,一副极嫌弃的样子,倒像是谁得罪了她一般。
李墨白心中不喜欢那仆妇,就想走,不想那孩子抱得很紧。
“你是不是这家的孩子啊,都说没房了,放我走吧。”
“我是这家的孩子啊。高人,别走,有房,有!”
“明明你家大人······”
“她不是我家大人。”
那仆妇烦恶的表情更明显了,扭曲着脸挤出哧地一声,说道:“总之没房了。少爷,你也别闹了。”说完回屋去了。
李墨白第一次听到仆妇这么称呼少爷的,看来这家的家风不怎么样啊。
“你为什么不放我走?”
“高人,你教我功夫吧!”
“你是因为要我教你功夫,所以才骗我有房的吧?”
“真有房,有!高人,但你要等我娘回来。”
“那刚才······”
“等我娘回来,就有房啦。”
他就是不放手。李墨白心中好奇,难道是女主人不在家,恶仆妇欺负少爷不懂事,不愿意待人接物?再想起先前介绍他过来的面善大叔的古怪举动,这家人似乎有点古怪。
李墨白待掰开小孩的手准备离去时,他看见了小孩仰着的脸上那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他不由松开小孩的手。
“你娘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我们在哪里等她?”
“就在这儿······去那儿吧。”
他拉着李墨白朝河边走去。穿过竹林,李墨白看到一座木桥架在河上。
从桥的这头看过去,对面有一片田野,过去才是青山。田野中远远的有零落的几个人在劳作。这个时候稻田已经收割了,应该是种植油菜的时候了。
小孩带着李墨白就在桥头等他娘亲归来。这期间他们探讨了武学的问题,很认真地交换着彼此的心得。特别是那个小孩,仿佛已经研究得很深了,说起来头头是道,不时起来演示一下。李墨白饶有趣味的逗他玩,偶尔快速移动一下身体,如形换影,看得小孩心痒难挠。
深秋日落得早,没过多大一会儿,太阳西斜,并开始变红。这时,一个女子从远处走来,一直走上木桥。在夕阳的映照下,她像一棵柔美的杨柳。她一身青布衣衫,头上扎着青布白花头巾,身材高挑婀娜,鹅颈细长,双肩如削,显得楚楚动人,却扛着一把大锄头,一只纤细的玉手扶住锄头柄,袖子挽起,露出洁白的手臂。那粗布衣衫下细得仿佛若有若无的腰的后面,斜挂着一把柴刀,压着衣襟,意外地显出动人的腰臀曲线。
粗鄙的布服、粗笨的锄头与柴刀,也难掩这位女子的明艳。整幅装扮与她的长相极不和谐,但是给人意外的美感。
她走到两人跟前,小孩叫一声娘亲,扑上去抱住她。
她十分温婉美丽的脸上有微微的汗渍,皮肤雪白里透着红,一双宛如秋水的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李墨白。李墨白那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也确实扎眼。
“娘亲,看,高人!”
“这位公子,请问······”
“哦,我是来投宿的。”
“啊,这位公子,真是抱歉了,我家今晚没有房了。”
“不,娘亲,有房啊,书房啊,书房!”
“小秋,书房怎么可以呢。”
“可以啊,书房很大,也有一张床啊。”
“小秋!不可以!抱歉啊,公子,孩子不懂事。”
“哦,不打紧。看来整个镇子都没房了,您这里是我走的最后一家了。请问附近的村庄······”
可是,这时候小孩一下子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书房、高人,回身抱住李墨白不肯撒手。
那位极为温婉美丽的少妇现出为难的表情。她又看了看李墨白。
“公子,您介意······”
“不介意,但凡有一个地方住,柴房也可以。”
美丽的少妇噗呲一声笑出来。小孩立即也笑了。一阵风穿过竹林,秋天的夕阳温煦柔和。
三人来到那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