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徐芮刚坐稳,便有伙计上前来,拿着算盘和一沓银票冲着姬修齐行了一礼。
“姬少爷,这是您今儿个赢的银子,共计三十二万六千两,除去先前林公子输掉的两万两,剩下共计三十万六千两。”
听着伙计的通传声,侯茂彦差点一个踉跄。
三十万两……
当初河西三府修路,朝中拨款也不过三十万两,这这这,这赌场上两个时辰就能赢这么多?!
莫说侯茂彦,就连翟高卓也微微不是滋味。
但震撼也就是一时一刻,到底是靠着寒窗苦读考功名出身的朝中肱骨,这份定力还是有。
不多时,二人便恢复了神色,单看姬修齐怎么说。
望着伙计手中的银票,姬少爷眉头蹙起。
“这么多银票给我,是想让我拿着遭贼么?我算学不好,有劳阁下帮着把银子送到隆昌钱庄去,算账收钱自有掌柜的计较。对了,顺便告诉聂掌柜,就说爷说的,分出十二万两记在林哥儿的账上。”
揽金阁的伙计一般不主动打扰客人,但若客人有需要,只要不过分,开了口的大都可以得到最大的满足。这一点在业界备受好评。
所以如今姬修齐这么一说,那伙计便应声躬身离去。
倒是侯茂彦听到方才姬修齐提到的“林哥儿”,眉头一跳开了口。
“姬少爷方才所说的‘林哥儿’可是先头上去的林神医的徒弟?”
翟高卓望一眼侯茂彦,后者却盯着姬修齐等他回答。
姬修齐没想到对面这个没打过交道的上都官员会跟自己主动说话,但一想万一等会儿天歌被揽金为难,自己还得找这俩人帮忙,便老实点头。
“正是。”
翟高卓闻言蹙眉,回头一望楼梯口,“那怎的不见林花师下来?”
姬修齐闻言沮丧,“林哥儿被留在上头了。”
“被留在上头?”侯茂彦显然对此很感兴趣。
这时,徐芮伸手轻掐姬修齐,他蓦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是说,我们今晚赢了赌局,本来有机会跟花魁未央姑娘月下对酌,但是我跟阿徐都是有亲事在身的人,这么做不大合适,所以便留下了林哥儿享福了。”
姬修齐随口胡诌,但心里却拎的门儿清。
现在上头的情况还不知如何,所以远不是说实话的时候。
如果林哥儿能顺利下来,那揽金阁派人行凶的事情就暂且不能让两位大人知道。毕竟真要将事情捅到官府去,今日午后林哥儿直接让徐陵带着证据跟尸体去报官就是了,何必晚上先自己带着铜牌来找揽金阁主,然后等明日再报官?
大费周章这么做,想来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先要看看揽金阁如何解释,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但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林哥儿依旧没有下来,那他就没有瞒着的必要,直接跟对面二位实话实说了。
想到这里,姬修齐抬头往楼梯口望去。
……
……
三楼木屋,天歌一踏步入内,揽金公子便回过身来。
“林公子怎知,这铜牌是我揽金阁之物?”
揽金阁收揽四方情报,亦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只是揽金阁杀手持有的铜牌鲜少有人见过——因为绝大多数见过的人都死了,而剩下的那些人,便是将这铜牌放到他们面前,也不见得能有几个人认识。
“那阁主可能先告诉我白银现在何处?”
天歌目光清冷,嗅着鼻尖萦萦绕的微香,忽然隐隐微怒,“晨间劳烦银总管亲自上门送贴,我还不曾好生谢过呢。”
“谢字我代白银收下,也不妨告诉你,白银不在揽金阁。但是你放心,他也不会去徐记的百花阁。至于你方才所说,今夜揽金阁会有人前往百花阁夺什么香记,未央已经去查了——我没有这样的命令,揽金阁也没有做这一单生意。”
揽金公子没有因为天歌的逼问动气,反而耐着性子逐一解释。
但是解释都是有代价的。
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平白无故得到答案。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知道这铜牌出自揽金阁,又为什么会认识白银,为什么知道云山先生之事。”
揽金公子抬眼,眸中闪过锋利之色。
“以及,你到底是谁。”
“阁主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太多了吗?”
天歌冷笑一声,心中的怒气不仅没有因为揽金对杀手之事的解释消弭,反而似有升腾。
她抬脚踏上崭新的波斯地毯,一步步走向揽金公子。
“阁主今日让白银去寻我,便是为了试探我。晚上的赌局邀约也是一样。因为阁主查不出我的身份,所以便想借着豪赌之局,让我赢到最后成为众矢之的,好借由整个杭州府的势力一道,看看我到底是谁,是吗?”
揽金没有说话,但面上的神色却已然证实,天歌所言非虚。
看着沉默的揽金公子,天歌忽得笑起来。
“但是我说了,你信吗?”
揽金公子皱起眉头,却见眼前的少女忽的转身望向屋子另一个方向。
“你是不是也想知道?”
“你也等不及想要知道,我到底是谁了吗?”
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揽金公子看着突然转身的少女,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这时,屏风后慢慢走出一个人。
头戴斗笠,手持长剑。
惯常穿着的黑衣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袭天青色长衫。
如果林府的婢女青玉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出,这件长衫出自自己之手。
只是眼前的男子面上,却没有了当初吓到她的那道伤疤。
斗笠下的脸平整无痕,除却经历的岁月风霜犹在,再也没人能将他和先前那个疤痕横亘之人联系起来。
但这两人,却的的确确是同一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褚流不解,他的龟息之术并不平庸,怎么会被轻易发现。
“徐记的雪肌消痕膏之所以受欢迎,不仅仅因为它祛疤效果好,还因为膏体清香沁人心脾。”
人可以龟息,却无法掩盖自己身上的气味。
而天歌,恰好有一只做花师必备的好鼻子。
褚流无奈,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上头。
看着眼前怒容满面之人,他想起方才被问的问题,以为天歌生气他言而无信。
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到劈头盖脸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的连连质问。
“你既然回了临安,为什么不先来找我?!为什么那些人都已经跑了你还要追上去!你不怕死的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死了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