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时，清谈论道，鸳鸯坞开讲。</p>
那鸳鸯坞在景鸾川岸旁，分两道楼群延至水上，中间隔着是一方露天的平台。两边水榭飞檐高翘相对，远看正如一双引颈相望的鸳鸯。</p>
初试分组二三人一间不等，都在向水一面，与荷塘夜景相伴。清谈准许旁听，只是不许近前，且与参谈者隔着帘幕，只能凭借声音判别其中的人。旁听宾客可以在帘外往来，不得疾行，不得喧哗。</p>
论辩堪称唇上战争，观念的碰撞交锋乃是一大精髓，然而清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可失仪”。若道理阐明，却风度尽失，便比论败还要丢脸。故此，许多新人或心性急躁之人，在这一点上往往要吃大亏。</p>
杜萦回不知菅逸往年成绩如何，只觉他那个平地走路都能失仪的性子，很不好说。</p>
本来因和何容与走得近，还算懂一些风雅事，但抵不过没那个天分。杜萦回不知自己何德何能与那么多名士为友，自己则学不来人家万一的长处，只会在旁说“好好好，了不得”。</p>
他在里面旁听了一小会儿，也走了走，听出一个像盈盈的声音，言辞却不像白日里那样柔软，句句讲来都掷地有声。</p>
杜萦回不大感兴趣，更在于不大听得懂，便从露台出来，沿着码头缓步吹晚风。</p>
许多不去听讲的游人在码头上，附近市民借着商机，都舶船在栈桥边候客。杜萦回绕过人多的地方，在一处河岸下口的台阶坐着。</p>
灯火映出粼粼波光，杜萦回见到游船划过黑水，一切幻象在眼前破碎。</p>
那船停在他面前，杜萦回抬头，那人正倚着扶栏对他浅笑。</p>
“上来。”蒋兰宫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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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景鸾川上那些奢华的画舫，这只天君乘坐的篷船朴素得叫人不敢辨认。</p>
蒋兰宫身边没有带人，待杜萦回上来后，他做了几个手势示意艄公将船撑到远处去，杜萦回才知这艄公是个聋子。</p>
“你这是想做什么？”杜萦回问。</p>
“想做什么做什么。”蒋兰宫道。</p>
杜萦回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襟。</p>
“你不需要留在清谈会场？”他看着外面问。</p>
“没有规定我一定要时刻在场。”蒋兰宫道。</p>
杜萦回想着想着，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p>
蒋兰宫拄着脸颊笑。</p>
小船行过画舫旁边，蒋兰宫指着那传来器乐歌声的水上楼台道：“亚父，秦淮那只船，不及我这一半大小。”</p>
杜萦回捻着下巴损他道：“你就是好大喜功。”</p>
蒋兰宫不答。</p>
小船渐渐向暗中隐去，蛙声月色，浮萍花深。</p>
蒋兰宫拿出提篮，递给杜萦回。掀开盖着的锦帕，里面是各种精致的小糕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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