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堂主，辽肃宗对你诸多亏欠，今世恐难还清了。”</p>
悠长的叹息飘散在隧道之中，六长老拄着自己那根儿拐，静静地合上眼。</p>
山谷西南的战火宣告了藏龙弯兽池牵制的终结，然而至此为止，也算得上差强人意地达到了目的。</p>
自打离开奉天以来，六长老便时常梦见这末路。</p>
橘生淮南则为橘，而高粱玉米还是生在海宁尤为茁壮。</p>
辽肃宗是扎根在八州北界的巨木，如是扎了上千年。离开本初的土地，这第一步就已经刨了根涉了险，此后无论种到什么水土丰饶之地，也终归要听天由命。</p>
六长老始终认定此理，所以他在杜萦回决定南下平乱之际，毅然决然地留在了奉天。</p>
说贪生怕死是个笑话，辽肃宗从来只会让别人害怕，自己从来没有怕的道理。</p>
他只是想，这棵千年的古树，就算要挪窝了，也总要有条枝子还扎在原来的地方。</p>
这是祖祖辈辈埋骨于此的人，在自己也快要埋骨之际共同的执拗。</p>
后来南方的战报，什么一统八州，什么仙尊，六长老觉得和几十上百年前的某某场乱战，并没有多大的出入。</p>
就连杜家嫡传一根独苗的杜萦回之死，他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p>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瞧瞧你小子，瞎捣腾烂根儿了吧。</p>
好在还有人留在原来的地方，尚能继续开枝散叶。</p>
打从前，那个凭空攀附到杜家这棵大树上的蒋殿，就是六长老眼里的一条吸血藤。</p>
比蛀虫更厉害的是，藤蔓不仅仅是寄生和侵占，还能通过蔓延的杂枝覆盖这棵树原本的形貌，使其变得面目可憎。</p>
六长老不止一次地想要铲除之，然而他没有这个能力。</p>
他只是一条细弱的枝丫，主干早已侵蚀一空。</p>
所以杜远亭再次提出离开奉天之时，他动身了。那个对着敌人敞开大门的城池，配不上再留下辽肃宗的根脉。</p>
即便漂泊烂死他乡，也好过在土生土长之地被人连根拔起。</p>
但也没准这次老天爷向着辽肃宗，在外落地生根了呢。</p>
只是这落地的日子，也拖得太长了点。</p>
“就凭你们这几根烂枝子，什么时候能长出根儿来……”六长老唠叨着，嘴角牵起丝丝皱纹。</p>
“六叔公！”杜广为粗犷的嗓门喊穿隧道，“慕容那犊子滚出来了！”</p>
他阔步走来六长老面前，曾经驯养巨型妖兽的笼中，消瘦精悍的老头盘腿静坐，如一颗干枯的种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