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赐缓步停在一只空酒坛前,低声问道:“君上,为何此时让杜岸离开?”</p>
“他留下又能做些什么?”蒋兰宫反问,“再次心血来潮把我憋在梦里,坐等他杀光所有不服我的人?”</p>
“杜岸此举若对君上无损,属下以为并非不可。”</p>
“他一人杀不尽天下,何况,我不能为这一时,毁了今后他能守住的一世。杀人,还是我更擅长。”</p>
蒋兰宫眺望山影,叹口气摇头。</p>
“‘讨伪君、诛邪魔’,伪君……鹤钦,你品一品这话。”他说着嗤笑一声,“我在奉行正统的高门之中受尽屈辱,呕心沥血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对旧案既往不咎给他们留足颜面。到头来,却是我欺世盗名,一无是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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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怪他们生来就在高处,只是我要走上去,必须要有个取舍。”蒋兰宫说,“踩着别人往上爬固然残忍,可把台阶挡得死死的人就不残忍吗?”</p>
他眼中盈满金色的日辉,朝那山边慢慢眯起眼睛。</p>
“不是谁都有时间去等上面的人施舍一个缝隙,所以我要踏开一条路,哪怕所有的罪孽都我来背,但从此——后面来的人,就再也不必踩着别人的尸体走上去。”</p>
蒋兰宫说罢,望着不远处的绛珠峰,清玄学府的楼宇错落在遍山苍翠之间。</p>
“我没有错。”蒋兰宫说,“退路,我早已给过他们,是他们贪得无厌。”</p>
“君上不必再手下留情。”沈赐附和。</p>
蒋兰宫深吸一口气,换去胸中沉郁之气,感叹道:“现在八州人人都知道我的来路,不服气的大概不止这些老宗门了罢。”</p>
沈赐:“世人生生不息,大不了斩绝一茬,也不妨事。”</p>
蒋兰宫又看了看天际:“如此这般,又哪有尽时。”</p>
他说罢,回身从沈赐边上走过,顺手牵了灵霓的羊角,朝寝宫外走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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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战报频传。急令催促得像是阎王索命。</p>
乘安和拜越二州兵力双面开拔,抵御临阳叛军。而较远的海宁州督院也迅速调遣近旁郡院人马前去支援,照如此调度,不久便可将乘安州的兵力腾挪出来,向西守住可抵无尽洞天的通道。</p>
短短一两天之内,有关天君名分的流言蜚语就已经引起了八州仙门之间的骚乱。借由莞刀门灭门之疑案,宛如煽风点火一般燎原而起。</p>
天君密令下达,夜燕司翼手煞纷纷出动,将心怀动摇之人扼杀在睡梦之中。</p>
腥风血雨,给了这年一个大大的开门红。</p>
一时间,八州仙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p>
天君殿上,蒋兰宫始终没有合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