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回忆结束了。郑少岗站得双腿发麻,才慢慢推单车往回走。回到宿舍时,夜已很深。这次回W市后,父亲已大有好转。闻知儿子婚变,老人一直缄默。郑少岗知道,在父亲看来这不过是万里长河中的一朵浪花,父亲一生的不幸实在太多太多,多到淡平如水。不久父亲告诉他,已托人替他介绍了一个女人。很年轻,是个村姑,没有文化没有职业,但心地至诚善良。愿与不愿,凭他自定。郑少岗不愿。于是她给了他一封信——这信在哪呢?郑少岗把行李箱、行李袋都翻了,才从换下来的裤兜里找到。信写得歪歪斜斜,满篇错别字,细细想才懂意思:</p>
“绍康</p>
无受的心不是力所能晚,我从来不南过,我狠同承您的召忆,才不咸您年老出身X劲,但我不料到我们间的红勾茫茫,老化长,夫妻不成友宜在,今后您友么4要我班,我一定正力相班,归别我送您一句化,友宜的线如果初六把它宁段,再接上就会留下克答,从这里我也户到一个金里,班亲要门当户对,不能号高务远,就算友幸结为良元,可谁又知明天是个什么结局,没有文化写不好字,请元亮。”</p>
信末没有署名。郑少岗闭上眼睛。爱情实在捉弄人,你所不爱的,她偏爱你;你所爱的,她却又不爱你。郑少岗已记不得这少女的姓名,大概是什么珍或者什么秀?她是一位地道的村姑。疙瘩,村姑尚知断线再结有疙瘩,而白睿为什么就不想到疙瘩?他决心把“冷骨美人”从记忆中抹掉,再不让她来干扰自己的心。他把与自己结伴为生的二胡、提琴、秦琴一字儿挂到墙上,立志让生活重新灌满歌声。他到浴室洗了一个澡,立刻上床,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就顺手拿起一本《奥萨德河上的chūn天》胡乱翻看。书是俄文版,当时白睿想找这本书,A市没有卖,他写信到W市托爸爸买的。书的扉页还有爸爸一行工整的仿宋体钢笔字:“郑少岗,1964年7月14rì于W市外文书店”。他把书扔下,强迫自己合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睡去。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屁股了。他懒洋洋起身,进浴室冲淋一番,才穿好衣服煮咖啡。有人敲门,敲得又急又大声。他把门拉开,是保卫处的朱一宁副处长,而站在他身后的竟是白睿!</p>
朱一宁已经走了,郑少岗还在愕然不知所以。白睿的面庞上,清晰地流露出内疚。她盯着郑少岗,左肩依然斜吊着那只高雅的提包,她葱白也似的双臂交合在身前,猛然间,她扑到郑少岗身上,这就溶化了一切,也撕毁了法院的离婚判决书……</p>
</p>
深夜,郑少岗又心翼翼提到“荷尔蒙”的事,白睿一阵撒娇,发誓:“你以后别提这事了,你要我生个双胞胎,我也愿意!”她拢了拢被他弄乱的头发,扯过一角被来遮身。</p>
郑少岗搂着她哭了,捏着她海绵般的躯体又笑起来,真是百感交集,啼笑皆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