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掌声。龙钟老态的孙明瀚咳一声道:“明天,追寻的伊甸园。灿烂的明天当属于青年,请青年描绘。”</p>
“不,孙伯。”一位青年劳模,“我们的明天还得老一辈描绘,科学家乃人类jīng英,他们永远走在时间前面。”</p>
“还是青年描绘吧,”孙老,“青年从来都生活在明天里。要怎样的明天,他们最清楚。”</p>
卫萍忍不住道:“明天属于每个人。青年人朝气蓬勃,老年人健康长寿。唱一首赞美明天的歌吧。”她的话赢得一阵热烈的掌声,许多人都一致请她唱一首。盛情难却,不好推辞,卫萍略一沉思,便莺啭燕啼般唱起来:</p>
“不要一味怅怨昨天,昨天已是过眼云烟。生活用胸膛哺育我们,我们用热烈浇浣青chūn。一切希望在明天,明天里定然一帆风顺。呵祖国,您的事业维系我们的生命。奋斗使我们年轻,友谊使我们纯情。跨越坎坷曲折,我们在铺满鲜花的路上前进,我们在铺满鲜花的路上前进!”</p>
卫萍的歌给大家带来了欢乐。唱毕,她让晏琇瑛老教授拉倒前面叙去了。趁这当儿,陈枫把一个包递给肖才智,道:“吴峰拖您转给她。”他对卫萍努努嘴。</p>
“什么东西?”肖才智问。</p>
“他不妨可以看,”</p>
肖才智开包,是一本红sè封面的rì记本。扉页里,笔画工整地抄录有菲多裴那首脍炙人口的四行诗。但不是卫萍的字体,他认得出。第二页也是一首诗,就是卫萍才先唱的那首歌,是卫萍的自己。rì记本很厚,却只写了一则。是卫萍刚刚写的。</p>
“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时复杂多了。”肖才智对陈枫。陈枫笑笑,表示有同感。肖才智把rì记看了一遍,觉得她写的有朦胧费解,意境含蓄殊深,令人沉思。</p>
“别人都在欢乐当中,唯我,于窗前独坐。我把昨天顾盼,绚丽的天空,幸福的童年,踏青野游,金sè理想,学苑,青chūn,友谊……不,还是别顾盼吧。昨天犹如一朵残花,已随风飘逝。</p>
谁都指望自己能有所属,谁都永远有一个憧憬,甚或两个、三个、四个……听诗最能表达心迹,我很想写诗,可我没有诗的灵感。呵,我真希望能把昨天的友谊带住,让隽永且长的友谊常驻,我知道已经失落的再不能寻回,所以才百般恚念。</p>
我也知道,对‘在劫’的不宜苛求,唯有心中的信念有自己把握。有一个人,过去我总是不愿在生活里提及她,到如今我在理会感情上的自私该有多么可憎。谁爱情排他?不……一个人漫漫一生里,常面临无数次取舍抉择,谁在生活中幸运,我都羡慕。</p>
我一向总用欢笑装扮生活,可我却不曾知道,有一个人,我欢笑了二十三年,她却流淌二十四年泪,她的每天莫不用泪砖堆砌,她一生多是失落;生活从不给过她一怜悯施舍,她从不知道人间有温暖、恩赐、她生活的田园一排荒芜凋零!可她仍默默,默默,默默地编织她希望的梦,脆弱的梦,追求的梦——”</p>
“她今天或是找到了最完好的归宿。她的梦有了收获。她的泪珠化成了嫣红的花。我应该向她祝福!是的,生活绝不辜负追求她的人。”</p>
“到如今,我才知道,失去的都是宝贵的。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怎样,失去了,才深深体会到失去的无价。这抑或是我有生以来第一回失去罢,我体会到了失去的痛苦。一回都这么了,那屡屡失却的呢?</p>
……</p>
世间最伟大的莫过于同情,我以为。同情难能可贵。人生中谁没有同情,谁就无异于僵尸。我并没有失去什么,因为我在失去的同时,已重新获得,因为我学会了同情,给自己的心灵和道德增添了纯洁。”</p>
“是的,‘在每一个奋斗者的面前,都有一座放光的玲珑宝塔’。任何时候我都从不怀疑自己所追求的不会有实现一天,我从不降下生活的风帆。”</p>
“既择定目标,就毫不犹豫吧。只要你专注于某一项事业,那就一定会做出使你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成绩来——在事业的道路上我已经迈出一步,为明天,为科学,也为所有不幸的不再重演。父辈们能献出毕生于事业,我为什么不能做一回这种牺牲,去成全两个人的快乐?</p>
我能够的,理当能够——请把我当成朋友吧!</p>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除了留给我愉快的回忆,‘我现在可以对飞逝的年华流逝吧,一直流逝……在我心里有一朵采摘不去的花’。</p>
不妨再借富兰克林的一句,献给我自己:诚实和勤勉,应该成为你永远的伴侣。”</p>
rì记至此辍笔。肖才智合上本子,重新包好,并久久沉思。现代青年的心,不是老一辈都能理解得了。新的道德观念正rì渐深入这一代的心脑,再不是用惯有目光所能衡量得的。他们有我们能望不能及的憧憬,他们由此乔生的情cāo,已远非我们能以人之常情就解的透!他想,以一种什么方式把本子还给她为恰当呢?</p>
飞机已经又降下高度,平稳地飞行。蓝天白云下,旋回着莽莽碧绿的平原大地,城镇森林,高山流水。视野宽阔得令人心情舒畅。这时,卫萍笑盈盈地回到座位上,用略带一种骄矜的气息跟肖才智:</p>
“我真想问陈局长一个事,”、</p>
“完全可以,我想他准定给你满意答复。”</p>
“那个偷走了黎教授皮夹子的贼头,后来怎么了呢?”她闪动着美丽的大眼睛,纯情地问。</p>
陈枫:“贼头叫祖温克,已关进监狱,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唔,这家伙就是出卖你和吴国华的那个姓主的家伙。”陈枫望肖才智,又告诉卫萍,“他的主子谢尔盖,也被通过外交途径驱逐出境了。至于祖温克手下那帮喽啰,告诉你没一个漏网……汤子亮也捉了活的,但牺牲了‘草上飞’。”</p>
“贼头贼兵那么多,怎么一下能抓完呢”?卫萍天真地问。</p>
“我们缴获了祖温克一枚独特的‘贼头徽章’,仿造出许多枚,到各省各城市这么一走,贼都好像铁屑被磁石吸引一样统统吸了过来——你,这种捉贼法好不好玩?”</p>
“好玩!”卫萍天真无邪地笑了,“那个‘吴妈’乃何许人也?”</p>
“这个事难道他没告诉你?”陈枫故意问她。</p>
“没有,”她平静地摇头。</p>
“真正的吴妈被害了,凌蔚茹取代了她。”</p>
卫萍圆睁凤目,而后陷入遐想……</p>
“你在想什么?”不防肖才智问她一句。</p>
卫萍从迷离的世界中回过神来,掩饰地一笑,把一绺散发抹到耳后。她不由暗暗承认自己还有布尔乔亚脾气,可这不同一般的缠绵,得非要去掉不可。轻轻答道:“我在想,如何用美来装扮自己的生活。”</p>
“为什么不是‘我们的’?”肖才智问。</p>
“很简单呀,生活本来就是自个的组合。”</p>
陈枫插话:“照天xìng来,人都是艺术家。他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是希望把‘美’带到他的生活中去’。”</p>
“我知道这话谁,是高尔基。”卫萍道。</p>
“他们既能以昨天的经历告诉我们他们的作为正确,我们就理当相信他们能以同样的作为告别昨天,走向明天。”肖才智对陈枫,递给他一支烟。在肖才智的话里,含带一种弦外之音。陈枫接过烟,燃,醇醇地抽了。</p>
肖才智把包包递给卫萍。卫萍略顿一顿,打开来,见是那个本子,遂又包上了。作为观礼团团长,肖才智对陈枫——实际上是给卫萍听——道:“很可惜有一个人不能来,他有新的侦破任务。有件事,我想现在该向你解释了。”他望卫萍。</p>
“什么事?”她问。</p>
“就是……南方大戏院那件事,”</p>
“哦,是那个事——甭了,我都懂。”</p>
“想必他自己和你解释过了?”</p>
“那……”肖才智望她,“现在你们……”</p>
卫萍拢了拢秀发,现在淡许的一笑,沉思片刻。“这是缘分,您不懂的。”她,“缘分是不能侦破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