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村在汉城十年经营,似乎就是等着此刻。
交泰殿就在眼前了。
如果说景福宫是朝鲜王族统治的象征,那么真正负担起朝鲜统治任务的。却是朝鲜议政大臣大院君的官邸。
兴宣大院君李昰应这个时候才准备午睡呢。一场大雨,浇熄了暑热。甚至让怕冷地老人觉着有些寒意。身边的侍妾有点眼色,赶紧让下女给李昰应地卧榻加了一床褥子。又服侍他喝了一点调理过后的参汤。才扶着他准备入睡。
大院君府邸的占地,比景福宫也小不到哪里去了。要直到,现在朝鲜李王殿下,还是大院君殿下嫡亲的二儿子!李王殿下十二岁即位,就一直是老头子帮他打理朝政大小事务。没想到儿子娶的那个媳妇儿却大大的不省心。是个女人还有那么大地权力!非要和老爷子争夺朝鲜实际的统治大权!
这十几年来,大院君殿下和闵妃明争暗斗可真是不在少数。撕破脸两方面势力大打出手也颇有几次。午事变。借着旧军动乱,李昰应在当时庆军和袁世凯的支持下,一举压倒了闵妃的势力,夺得了议政大臣的位置。他这个人有点认死理。别的国家再强,离朝鲜还是有点儿远,清国再不成气候,对于朝鲜也是庞然大物,而且就在身边。为了保住权位,不抱着清国大腿,还舍近求远了?
甲申政变。闵妃一举力,不仅杀了旧党不少中坚骨干。还把老爷子给囚禁了起来!多亏老爷子腿脚利索,居然逃跑了出来,一头就撞进庆军军营里面。开化党政府才建立几天,就在清队的洋枪之下烟消云散。那次政变更坚定了大院君的信心。抱着大清的粗腿,可保一辈子平安!不然那些洋枪打响,可不是好玩儿的!
从甲申政变翻身之后。受了惊吓地老爷子也曾经大淫威,又抓又杀了开化党不少人。矛头还直指闵妃而去,但是却被自己那个糊涂软弱的二儿子硬保了下来。当时老爷子也纳闷着,自己这个一向没主意地儿子,到底是真糊涂呢?
糊涂?怎么连权力平衡这一套也会了?
闵妃虽然未倒,但是势力大衰。闵妃也老实了许多,甲申之后几年,老爷子算是过得舒心了。当年的锐气也少了许多。就想有生之年,就这么富贵尊荣下去算啦。自己死了之后,管他朝鲜还是什么模样呢。外面世界变化太快。已经不是他这个老头子所能理解,也是所能应付的了。
这个闲适的午后。侍妾将他午睡的东西都安排好了之后。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却丝毫睡意都没有了,站在卧室的庭院前,披着一件斗篷,里面就是睡衣。摸着长长地白胡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水哗啦啦的在他面前滴水檐上落下,织成了一道雨墙。庭院里的景色,都变得模模糊糊的。
朝鲜的未来,就象这雨中世界一样,远处就看不清楚了呀…………
这个世界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多好?西洋那些白鬼只是吓小孩子的鬼怪故事,远在天边。而日本就是小小的倭国,守在他们的岛子上面闭关锁国。旁边只有一个也不大管朝鲜内部事务的宗主国,每年朝贡两次就糊弄过去了…………其他时候,就是这样一成不变的过日子。
可是,现在海洋上面,飘动地是那些白鬼铁甲兵船的烟气,日本也是开始维新,越来越咄咄逼人,流着口水盯着朝鲜这块登上大6地跳板。而那个一直作为依靠的宗主国,却越来越虚弱…………
老头子只是沉默不语。一时竟然想得痴了。背后脚步声轻轻响起,侍妾的声音怯生生的响起:“老爷…………”
大院君心思飘得很远,随口就吩咐:“这些天,平壤那里怎么样了?那里的清军,到底什么时候打算撤走?他们在那儿,总是不安稳。闹得那么厉害,日本人也有话说……别看他们现在安静,还说不定在打什么主意呢……派人联络注意一下,看看日本公使馆方面,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太安静了,都有点象甲申年的那些日子……”
侍妾的声音有些不解:“老爷,您说什么?”
大院君回头一看,只看见比自己小四十多岁的侍妾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自失的一笑,轻轻摸了一下侍妾年轻光洁的脸蛋儿:“走,睡觉睡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这么大的雨,躺在床上,听听雨声,不比什么都强?”
侍妾一笑,伸手就去扶老爷子。两人才转过身子来,就听见外面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声音。侧耳听听,又什么都没有了。
老头子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疑神疑鬼!”正准备又举步,突然噼啪一声声音,从远处传来,再清晰也没有了。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像是鞭炮炸响的噼啪声音,除了这些,喊杀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这声音在正门,在侧门,在后门方向,都响了起来。整个宅邸,似乎就被团团围住!宅邸侍卫鬼哭狼嚎一般的惊惶惨叫,女眷下人的哭喊声音都同时响了起来。整个雨幕似乎都被搅动。在这一切之外,还有一个混杂在一起的声音越来越响,将整个宅邸包围!
“诛绝国贼!诛绝国贼!开化朝鲜!”
这个声音,在八年前他就曾经听过,那一次,也整个席卷了景福宫!
三个字电闪一般的掠过了大院君的脑海,他身子一抖,又站稳了。身边侍妾早就给吓得腿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开化党!
为什么开化党会出现,他们怎么出现的?到底生了什么事情?极度的恐惧,让老头子捏着拳头就大喊了起来:“卫兵!卫兵!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响,到了最后,已经是狂暴的潮流,撞门的声音也频频传来。守在院子各处,戴着斗笠的卫兵们象被捅了老巢的蜜蜂一样,乱哄哄的向门口涌去。有的人衣衫不整,有的人手无寸铁。但是更多的人却向内院逃进来,都是下人使女。每个人都丧魂落魄的,有的人身上还血迹淋漓,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大院君已经跑出了自己卧房院子,身边已经簇拥了十几个卫兵,不知道谁塞了一把单的手铳给他。大院君惊慌失措的握着手铙,先是朝大门口奔去,汉城多少还有点驻军,而且还有一个清国的钦差大臣在,只要能找到清人,也许就安全了!
这个时候他脑海里面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但是才出内院,迎面就是啪啪的一阵洋枪打过来,对面洋枪射升腾起的白烟一片。正在朝后跑的,守在大院君身边的卫士们倒下了好几个。慌乱中大院君只是朝对面看了一眼,就只看见外院的大门已经被撞开,一群头上扎着白布条的壮汉们正朝他这个方向涌来。地上雨里,到处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有的人受伤了,还在雨里拼命爬。血水横流,到处都是猩红一片,局面已经喧嚣混乱到了极点。
子弹还嗖嗖的在他身边掠过,大院君却已经傻了一般,握着手铳僵在那里。还是一个卫士小军官反应得快一些,带着几个人架起大院君就走:“殿下,翻墙出去,我们去找清国钦差!”
大院君已经没了反应,雨水已经将他淋得透湿,胡子头乱成一团,还遏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到底,究竟,这满坑满谷的开化党暴徒,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个安静的午后,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景福宫那里,又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