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洞天。
莫执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当他顺着绝壁一跃而起跃入瀑布之中时,激荡的水花扑满了他的脸,但这并没能遮挡他的视线,他仰起头,看见那个洞穴在他的眼中愈发的清晰。
他来到这儿并非鬼使神差,而是在师傅提醒他胖掌柜在上层有一间别院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这暗市收益颇大,难道只游行于这下层的穷苦老百姓之间吗?更别说那鹦鹉草,均归朝廷征收,假使有人中饱私囊,私自拿到这暗市买卖,那也不是等闲人等可以做到的。
瀑布的中间为何会有一个洞穴,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它在瀑布产生伊始就存在,属于天地造化;二是,它是人工穿凿出来的。假如是后者,那这洞穴势必不是从洞穴外部往里打孔造洞,而是从里边往外穿洞成穴,因为这岩壁在瀑布的日夜冲刷之下,变得极其地湿腻光滑,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日日倚着瀑布边沿打出这个洞穴来,那也就是说,是有人从里边挖了这个洞穴,那这挖掘的,一定是在某处地面。洞穴里边别有洞天。
镫。莫执的这根树枝果然并非凡物,他每次使力树枝都能插进这岩壁几尺,而且丝毫不费力,比自己精心挑选的斧镐好用多了,莫执意识到插入岩壁的那截树枝可能如同那天一样起了某种变化,但他甫一拔出来,它却还是模样如初,丝毫看不到任何变化。
莫执决定先不去管它,关于这柄树枝的秘密或许自己只能回家问安槐叔。
他换着左手的斧镐和右手的树枝一路往上爬,瀑布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在他的身后,偶尔行至凸起处,还不得不享受一把畅快淋漓的泼水浴,他抬头望着,只有黑色的岩壁和白色的瀑布。莫执曾想过,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后来他想通了,是醒来后发现自己在水里,然后你奋力地向上游,却怎么游都游不到水面。
今日之遭遇倒有些异曲同工了,唯一的区别在于,他终究还是有些盼头,那盼头就是,那个洞穴!
莫执一边吐着水一边往上爬,他的头湿的就像是一颗光头,衣服湿的估计能再拧出一个他的重量来,莫执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怀念那朝歌露,至少吃那药的时候心里是暖烘烘的。
遭罪啊,遭罪。
今晚肯定要卧一场重病。
就差一点了,再加把劲啊,莫执。
今晚回去吃烤鸡。
不,要吃就吃那烧花鸡。
莫执一路胡思乱想,胡作非为,胡言乱语,才得以抵挡住自己打退堂鼓的心理,所幸,皇天后土,庇佑有心人,莫执终于摸到了那洞穴的边沿。
啊唔噫啊唔噫啊。
莫执刚探出头去,就看到了那洞穴的较深处竟有两个人影,他们说的话传到瀑布边沿已实在是含糊不清,莫执只听得到他们是在说话,但更多的还是身边瀑布的巨大的轰鸣声。
他尽量仰着脖子,使得自己黑漆漆的脑袋不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他先快速地扫了扫这洞穴深处,果然洞穴深处实则还有通道,而且不止一条,是好几条,看来果然如自己想的那样,那个通道可以通往地面,这泊爻城的巨大的岩壁,实则隐藏了一条条暗道,或许还有一间间暗室,和一个个秘密!
这是暗市吗?莫执还不能确定,但他可以确定此处隐藏着这个城市的秘密。
莫执接着观察着那两个人影,两人在一座长桌的一前一后,桌上摆的是连篇的画卷和案牍,桌后的那人看服饰可以看得出来是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士,而另一个,则是身材佝偻矮小的男人,他只够得到女人的肩膀,他一跳一跳的,越过那对他来说小山似的案牍,嘴里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莫执并听不见他说什么,只看见他交给了女人一袋包裹,又从女人手里拿了几个银币,还借机揩了一下女人的油,临走时还回头给了女人一个飞吻。
老色鬼。莫执只恨自己处境逼仄,不然一定要甩他一块石头。
过了不久,另一个通道处又出来了一人,是他?莫执有些吃惊,这个人他分明见过,还是个大义凛然的卑鄙小人,大义凛然指的是他不趁人之危,卑鄙小人指的是他打不过自己,就下毒。
是的,就是当日背着长剑闯进房间的那个大汉。他如今依旧背着那柄长剑,人几乎够到了他所站之处的壁沿。
两人似乎颇为熟稔地言语了几句,大汉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画卷,他摊开了画卷,对着女人双指比划,最终把画卷交到了女人的手里。莫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画卷透析的背影,那画卷上隐约画着一张人像,莫执再细细看着,他突然看懂了画上的人是谁,这画卷上的人他也见过,正是当日躺在湖底的那个“灵介”!
这是什么意思?一般画卷画的是人像,便意味着画卷上的人是一个目标,要么是被寻找,要么是,被通缉。
所以那个姑娘是被通缉了?
莫执再睁眼望去,那大汉快速地在那一叠画卷中扫了几眼,便走进了其中的一个通道。
他已摸清了这洞穴的门路,便想寻着那大汉而去,看看有什么蹊跷,但若要走进那洞穴里,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女人就那么明晃晃地站在洞穴中间,无论从四通八达的哪条通道中来,最终都一定会见到她,而自己无论想从四通八达的哪条通道中去,也不得不经过她身边。莫执还没有鬼影迷踪从一个人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梭的能力,于是他便继续待着,继续任由大水浇灌自己的身体。他在心里真诚地祝愿今日的夜幕早些到来,只有夜幕降临,那才会成为他的时间。
——————
莫执一直等到暮色西垂,万籁俱寂(除了瀑布)才终于跳上了洞穴,泼,他吐了一口水,唔唔唔,他又甩了甩头发。
洞穴里已许久没有动静了,但那长桌和画卷都还摆着,莫执移步走过去,看见那脸上带着雀斑的小姑娘的画像正摆在第一张,右下角写有四字落款:天字甲等。在天字甲等的右测写着一个数字:贰。
悬赏。这是莫执对这儿的第一印象,甚至他有些怀疑这儿究竟跟暗市有没有关系。因为刚才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的举动都更像是在揭榜,而不像是买卖。
莫执把那画卷一张张往后翻,形形色色的人像,右下角分别写着天字甲等、地字乙等还有地字丙等、玄字乙等、黄字丁等种种,右侧的数字则是壹贰叁肆,未见着伍字,有些画像的右下角被画了个红印,还有的右下角空空荡荡,莫执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