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瞳力,他看到了:
深暗的洞穴里,密密麻麻的尸骨,正如同一个个小人一般,整整齐齐地列着队,他们仿佛是在举办什么隆重的盛宴,排在前头的是指骨,指骨如同情至深处的三脚歌女,两脚立定,一脚跳跃,剩下的两手,则在空中来回摇摆;挤在中间的是肋骨,那些肋骨,看上去有些长短不一,缺斤少两,还有些断成了一截一截,就好像是在屠宰场上被人随便地剁过一样;还有头骨,那头骨,在黑暗中仿佛还会咔咔地笑,莫执看着他们乐意地张着嘴巴,只可惜,无了皮囊,无论再英俊的骨相,终究只是颅骨一副,空洞之架。
那便是莫执当日与那东儿斗法时一掌劈开之处,那时那些骨头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全身,时至今日他已然心有余悸。
莫执压低了声响,低声问道:“师傅,你第一次看到人的头骨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就是有点奇怪,假设手断了还可以接上,那头骨断了,还能不能接上。”
“所以……能接上吗?”
“看情况,有些情况下可以。不过你现在就不要想了,多剖几具尸体再来吧。”
“师傅,你看到人的骨头是不是不会害怕?”
“曾经会,现在肯定是不会的。毕竟,死人,永远比活人,更安全。”
“是啊,死人永远比活人更安全。”
在这件事情上也是一样。
莫执忽然又忐忑不安了起来,虽然由于师傅陪着,他心里总觉得天塌下来有师傅顶着。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觉得天塌下来没人会帮他顶,只会有人在一旁窃窃嘲笑,那个人就是师傅。
假若谈不拢——可笑,怎么可能谈得拢?那么,莫执要怎么办?真的要捆了他架回去见梁三月吗?可是,实话说,梁三月,连他的面都未见过,他根本都不知道满一笑是谁
所以,最终还是由自己来决断。之前师傅的一个提案其实很好,那便是,割了他的舌头,他既然目不能视,那么再加上口不能言,定然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只不过,这样会不会太过于残忍……一个人已然看不见光明,再说不出话,他唯一在世上便只能听到些声响了,只听得每天叮咚响却口不能言,那他的人生还剩下些什么……
他与自己其实算不上什么仇人,甚至于如果自己不是误打误撞,硬要帮梁三月这趟忙的话,他们甚至还是对酒当歌、对天弈棋的老少之交。
“这里上回是你震开的?”陆离指着眼前的空洞。
“没错。”当日莫执便是在这儿看到了万千佝偻的尸骨。今天也是。
只不过,刚刚还似围着篝火忘情起舞般的尸骨们,此刻却都安然地躺好了,他们七零八落地夹在各个缝隙之间,仿佛那是山石倾颓时他们被埋压的模样。
小心为好。借着昏暗的烛火,师傅该是什么也未能仔细看到。
莫执继续佝偻着脚步。
“师傅,我需要剖多少具尸体才能有你的水平?”莫执轻声问道。
“看你的悟性,少则十余,多则上百。”陆离也低声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突然开窍了?”
“那这个我要怎么学?刨坟墓挖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