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凉水之中,莫执一个人孤独而燥热地狂着,他在各个巷子间影子一般穿梭。忽然,一道更为锐利的阴影斜刺而出,拦在了他的身前。
“你要去干什么?”来者是,一川大师。
“我去找三月和余音。”莫执身形一闪,想要闯过,却被胡卅牢牢把住身形。
“你找他们做什么?”
“我去告诉他们,他们的仇人,买家,那个满一笑已经死了。”
“死了……”胡卅闭了闭眼睛,“你师傅真不错,还要亲自带你去确认一眼他的死相。”
“什……什么意思?人是他杀的?”
“不算是。”
“那是谁?大师你知道?”
“嗯……”胡卅有些迟缓,“是东儿。”
“东儿?”莫执的心中大为震赫,他原以为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灵介,但结果,是……是东儿。师傅要把徒弟做成药引,徒弟便先一步了结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师傅,是这个道理吗?不,错了,错了,是主人要把仆从做成药引,仆从便先一步了结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主人。是这个理。
不过……
“大师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
“没错。那个‘东儿’,他似乎对那个姓满的极为愤恨,一共插了九刀,刀刀都没留情。”
九刀……没错,的确是九刀。自己看见过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们走之后。那洞穴里其实有不少暗穴,他藏在了里面一个,等你们走后,他就回来杀死了那个姓满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不告诉我?”莫执的语气里带着愤恨、埋怨,和,委屈。他自从那引水路里回来了以后,心心念念便是三月和余音的去处,他怕他们再度遭受不测,便特地委托一川大师帮忙照顾他们的性命,他甚至特意拉了师傅去跟那满一笑对峙,其实他也没想过能对峙出什么结果,他把袖针别在自己的一口,他想过不如直接去了他的性命,结果,你却告诉我,你却告诉我,他早就死了,他早就死了?
“你没有问过我”。胡卅倒是面不改色,“而且,我觉得你师傅做得很对,有些事情你就是得到这个时候才会体会到,你当时不杀他,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我当时不杀他,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了!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
“而且,他推测到了你的身世,你当时为何能坦然若之地走出去?你不杀他,他便是一个怀疑的种子,一个权柄的手杖,你以为他会悠然悠然地等你们在外面闲游吗?他活着,第一件事便是调查你的身世,第二件事便是找更强的杀手缉捕那个灵器,或者缉捕你也可以,毕竟你也有瞳力,你也可以用。”
“我知道!我知道!”莫执已近乎是咆哮的一个状态,他当然有想过这些事情,当然有想过,所以他才要去暗市探风口,他只是想找到一个更加体面的解决方式——或者说,他只是当时没有想过要下手。是的,那种想法是下意识的,不假思索的,是他的一种本能。他这几天所有的担心、害怕、自责、愧疚、悔过、忐忑、庆幸、喜乐、安心,都来自于他当时的那种本能。
那种本能,是一种陷阱,精心装扮伪装好的陷阱。
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如果再来一遍,自己一定,毫不犹豫,不留分寸地,杀了他。一定,一定。
“你……”胡卅看着眼前低沉着头,眼神畏缩,手脚颤抖的莫执,他很少能见到这样的莫执,以前,即使是在猛虎口下,下一刻便会失去性命,他依然是面无惧色,他的手脚虬着青筋,他永远不会放弃战斗。
但是,现在,此刻,不一样,不一样,他的害怕和恐惧,更像是一种惶恐,一种仓皇,一种自我的怀疑和否定。这是他来到陆兆国以后必须修行的功课,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着你死,我才能活,你在莫多克学到的善良,在这里只会是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