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苏醒后,崔昭如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她与太子在白马寺遇刺,在她昏迷之后,太子背着她进入山林,躲避刺客时遇见农妇,这才得以进入山村。
山村隐在群山之中,与白马寺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很难被人寻找到。
太子手上,难以行动且需要人照顾,崔昭如身体也不好,能不能独自越过高山都不一定,因此两人决定在山村停留,等着上都的人寻过来。
至于上都的人什么时候能寻过来。
崔昭如心里没底。
倘若是兄长在,那一定能很快寻过来。但上都只有她的母亲,母亲爱护她,可能否寻见,多久才能寻见,崔昭如不知道。
等待永远是最令人厌烦的事。
崔昭如也想过递信出去,可她不知道来刺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人,万一打草惊蛇才是真弄巧成拙,所以还是,暂且什么也不做才好。
农妇从阿忠那里知道详情后将屋子让给崔昭如与太子,自己则去阿忠家的帮忙操办丧礼,临行前还怪不好意思地将玉佩还给他们。
这个山村大部分人都是太子救下的,虽不知道太子真实身份,却知有一位贵人总会帮助他们。在村民眼里,太子是贵人员外,而崔昭如是员外妻子。
晌午之前,崔昭如同昨日一般,蹲坐在小木凳子上烧火。太子则在灶台前执掌大勺。
按理说饭菜不该是太子这个伤患动手,不过在她浪费野鸡、野兔、清水鱼,做出一堆瞧不见模样的黑色焦块后,太子还是撑着病体起来了。
好在菜式都不困难,不需要如何动。
太子如寒玉般冷白剔透的手,一手握着棕黑菜勺,一手拿个裂了缝的破瓷碗,里头是些不大纯粹的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
实在话,现在的太子比崔昭如第一回见到他时还要落魄些。然而也和那一次一样,落魄是落魄,美丽也是美丽。那次的太子跪在冷风中脆弱却坚傲,这一回他如一阵和煦春风,令人忘记险境,温润又平和。
“殿下的手艺真好,是同谁学的?”柴火烧得很旺,崔昭如放下添柴的手,有些好奇地问。
她从第一回吃到太子做的菜时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她的口味有些奇怪,有些菜爱淡有些爱咸,肉六分嫩不能到七分,辣味多一层不能少半分,再好的御厨也难以满足她的心愿,可太子居然分毫不差做到了!
崔昭如太想知道太子师从何处,怎么样能培养一个与太子一样的私家厨子。
自然是前世为她学的。
不过现下,这厨艺有更好的去处。
“是我母妃。”太子微笑道。
崔昭如撑住下颌的手微微收紧,“郁嫔娘娘竟做的这样一手好菜吗?”
太子将盐块放入鱼汤,以平和追忆的语调说,“母妃说她往年学过医,在医术上十分精通,后来进了王府,王爷……父皇不喜女子行医,她闲来无趣便去学做菜,药方细致,菜式也不例外。她还说过以前父皇很喜欢吃她做的菜饭。”
崔昭如听着,心里出现个疑惑,
——精通医术,那还会误食毒物而亡吗?
她不由得想起青枝说过的传闻,贵妃杀了郁嫔,在不久前,她并不相信这个传言,自然现如今也没有完全相信,只是忽然想了起来。
崔昭如轻轻嗯一声,观察他的模样,安慰道,“殿下继承娘娘的好手艺,倘若她知道,她一定会高兴的。人们都喜欢在世上留下痕迹,殿下便是娘娘存在的证明。”
这话是她在北州时一个人与她说的。
她那时候并不明白此意,现在明白了,说给太子听正正好。
“你放心,我没有伤心。”
太子低头朝她微笑,证明自己确实不伤心,
“对母妃而言,离去并不是坏事。”
崔昭如道,“殿下能这样想便很好。”
“我听闻郡主也喜欢医术,母亲生前留下不少医书,现如今都存在我那里,若是郡主喜欢,来日可去东宫自取,如郡主所言,郡主看过学过,用来治病救人,也是母亲存在过的证明,”崔昭如眼眸明亮,太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被人烧了一部分,像是南越古地的《东洲医典》……”
崔昭如:“什么?”
“那时候五哥年幼……”太子欲要解释。
崔昭如一听见五哥这两个字就烦闷。
又是谢辰行!
《东洲医典》旷世奇书,居然被谢辰行纵火烧了?实在是,实在是过分。
她气得咬唇鼓起小脸,像一只炸了毛的白毛奶猫。
谢寄垂眸,眸色清明,不见一丝悲伤,勾唇轻笑了笑。谢辰行还能做什么?这辈子应当都不能讨她喜欢。只是要她一直生气也不好。
阿绪心底怎么能一直想着旁人。
生旁人的气也是不可以的。
他隐在灰色衣袍下的手微动。
不动声色间,一道暗风直向明火。
“小心!”
崔昭如正在叹息一本奇书毁于大火,骤然听见这一声,在不知发生什么的时候,人已被拦腰抱起,远离木凳五六步,原本安静的柴火堆忽然炸开,火焰挣脱桎梏。倘若她还坐在那里,额前的头发应该是一点也不剩。
崔昭如后怕地舒出一口气,来不及去想谢辰行有多可恨,只有劫后重生的庆幸。等到这种庆幸过去,清晰感受到环绕在她腰间的手臂,崔昭如心里涌现出另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
她。
似乎。
好像被人抱了。
还是个男子。
现如今还离得这样近。
透过微薄的衣物,她纤薄的后背感受到不属于她的心跳与温度,那温度炙热,与雪薄荷般清润的呼吸一块儿在她雪白的耳垂上抹画一笔嫣红朝霞。
距离实在太近,近的她能感受到一些从未真实感受过的东西。
……
太子这样清瘦的模样,却有这样坚硬的胸膛与手,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而且,他似乎还是个一手难以掌控的人……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