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凉快的早晨。</p>
我出了大营,径自北行。</p>
离张家湾东北十余里,有一座小山谷,名为天竹。</p>
这几日,我几乎天天去那山谷中遛马,顺便锻炼自己马上的功夫。</p>
二十余骑亲卫分为两组,一组跟在我后面保护,另一组在前开路,为首之人乃是阿昌。</p>
自从发生徐中流暗杀事件之后,徐庶就立刻加强了对我的保护措施,在军中选拔忠勇之士组建了一支镇军大将军的护卫队。恰好阿昌返回,徐庶立刻让他担任了我私人卫队的首领。就这他还不放心,还老想着再给我找几个高手。前不久瑾儿携金旋的首级来见我,立刻又被他给看上了。要不是瑾儿与杜似兰有约在先,他怎么也不肯再放手。</p>
南方的山道不比中原那么平坦,骑在马上,勉强能中速而行。不过反正我也只是遛马散心,对速度不是那么在意。</p>
在到天竹山的半途,有一处草沃林茂之地,是个园子,据说里面遍种桃树,春天时四野都开满了桃色的鲜花,十分瑰丽,所以叫桃园。</p>
驰过桃园时,我随便看了看。园子里大约一半是桃树,枝上都是光秃秃的,什么花都没有,但其他诸如松、柏等树,却是郁郁葱葱,十分茂盛。园子周围都是看不到边的庄稼地,浅绿色的麦浪在风中波动。有些小块已经黄了,那是成熟的小麦,都弯下腰,低着头。往远看去,淡淡的云,红红的霞,辽阔的田野寂静无声。</p>
我摇摇头,战马从桃园旁边踏过。</p>
景色虽好,可惜现在我实是无心观赏,所能想到的只是很俗的东西:“麦子快熟了,过些天得让人赶紧来收割。”</p>
忽听前面阿昌喝道:“是谁?出来。”</p>
我一勒马疆,身后十余骑立刻呼一下散开,呈半弧形把我围住,只在前面留一个口。</p>
这是徐庶的训练手段,他知道,一旦遇险,只要能护住我的侧后方,就算成功了大半。敌人想要从正面袭击我,估计没什么戏。</p>
路旁站起一人,道:“军爷,这道路如此宽敞,我等自坐路边休息,不妨碍你驰马吧?”</p>
我心头一动,这声音好生熟悉啊!</p>
听到阿昌生涩凶冷的声音:“不行,我主走过的路上,不许闲杂人员在场。”</p>
那人啊的一声,旁边忽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家主人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吧?”</p>
阿昌不说话了。</p>
我知道要坏,阿昌不耐烦了。急忙一提马,奔了过去。</p>
果然,远远就路边一个麦田旁,站着二人,一男一女,男灰女白。他们的身后,还坐着一人。阿昌已从马上跃下,衣袂闪动,直扑向那男子。</p>
我正要张口叫停,忽见白影一闪,那白衣女子已闪挡在灰衣男子身前。</p>
“好漂亮的轻功!”我心中一赞,顿时住口,想道:“别又是徐中流一类的人物吧?让阿昌先试探一下也好。”</p>
阿昌显然也吃了一惊,飞跃的脚步蓦然放慢,凝神一步步走过去,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p>
那白衣女子冷笑道:“对军爷您来说,这重要么?”</p>
阿昌停下脚。这时他离对方大约一丈不到,正是适合出手的距离。</p>
原野上散发着清晨独有的清新、潮湿的泥土气息,遍地是野花。</p>
草叶和树枝上,还残挂着几颗水珠儿。</p>
蓦地“噌!”一声响,白光骤现。</p>
却是那女子感受到他的气劲鼓动之势,抢在他出手之前出剑。</p>
阿昌心头微讶:“竟然先发制人,这女子好敏锐的感觉。”</p>
身形一晃,欺近敌身,便要施展空手入白刃的绝技,强夺对方长剑。</p>
我叫道:“阿昌小心,别碰她兵器。”</p>
阿昌一惊,他虽然自大,对我的话可不敢忽视,立刻拔出一口护身短刀。</p>
“喀!”一声轻响,短刀一折为二。阿昌左手中指轻轻一弹对方的剑脊,飘身急退。</p>
他这一弹乃是外家的鸣琴指法,却蕴含了他苦练数年的寒鸡奇功,一指内外兼修,非同小可。</p>
对面那女子长剑被他一指击中,手腕一震,也是微微一惊,停手不攻。</p>
她身后那男子忽然叫道:“是自己人,不要打了。”</p>
阿昌看看自己那柄被削去一半的短刀,随手扔掉,瞪眼看着对方长剑。</p>
我这时已然认出那灰衣男子,原来是他!急忙下马。</p>
“阿昌,退下!刘二,是你么?”</p>
那灰衣男子奔了过来,“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道:“飞帅,是我,是我啊!我可找到你了!”</p>
我抢上两步,扶住他胳膊,道:“起来起来,难怪我听着声音如此耳熟。”忽然鼻子一酸,想起在伊川安陵殉难的他铁肩、比翼两门的弟子,眼睛顿时红了。</p>
刘二爬将起来,双目也已是热泪盈眶,他看着我,咬牙强忍心痛,道:“飞帅,您别伤心,情况小的都知道了。”回头道:“你们别打了,是飞帅!”</p>
那白衣女子不去睬他,盯着阿昌喝道:“你如何会使鸣琴指?”</p>
阿昌也不睬她,自行退到我身后。</p>
那一直端坐之人这时站了起来,说道:“韩女侠,请住手。”</p>
白衣女子瞟了我一眼,收剑入鞘,转身而回。</p>
刘二引着我过去,把我介绍给那人:“田老,这位就是飞帅。”</p>
我看看他,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双目纯净,面容慈和,手中拄着一根木杖,含笑看着我。</p>
“不用说,您莫非就是元皓先生?”</p>
那田先生道:“正是田丰。”</p>
我上前握住他持杖的手,单膝跪地,拜道:“阿飞久仰先生之名!”</p>
田丰慌忙搀扶:“折杀元皓。飞帅快快请起。”</p>
我顺势站了起来。</p>
田丰叹道:“其实田某败军之士,早当死矣!飞帅又何必让刘二哥倾力救我呢?”</p>
我看他这样子,心中想道:“怎么都过了一年多了,你还是放不开官渡那一场么?”道:“田兄明知本初将败,败则必迁怒于己,却甘冒虎口以尽忠规,真烈士也。官渡之败,罪不在我兄。阿飞我虽然粗鄙无知,也知敬忠臣,爱义士,既知田兄小难,岂能不救?”</p>
田丰看着我,又叹了口气,道:“飞帅说得好!田某这一双眼,真是混浊一世,不知识人,还不及沮广平兄,双目虽盲,心里却是明白清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