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暗惊：“人说刘备一代枭雄，果然不简单。不过，我倒忘了他和吕布是老相识了，自然认得这条戟。古人说：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真是不错，以后可得注意这种小地方。”刚才我怕暴露，没敢多看他，此刻细细打量，见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和传说大致相仿。看他耳朵，倒确实比一般人大上那么一分两分；再看他手，好像就和平常人差不多了，没怎么超过膝盖去。</p>
刘备道：“颜良可是死了？”</p>
我道：“不错。颜良已死在令弟关将军刀下。”</p>
刘备一愣，失声道：“云长？他……他已投降曹操？”</p>
我道：“是啊，我们这次救援白马，就是关将军为首领军。”</p>
刘备愕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唉，想不到……我兄弟竟然……在两军阵上……！”说话时他脸上神情不住变化，显然心乱如麻。</p>
我看他样子，情不自禁的，也不由有点替他难受，道：“皇叔不必担心，关将军一直未忘皇叔之恩，此刻他虽尚不知皇叔在袁营之中，但末将以为，你们三兄弟终能再度相逢。”</p>
刘备轻轻摇头。我道：“皇叔莫非以为，关将军贪慕荣华富贵，不肯再离开曹营？”心想：“倒要先看看你的心胸如何？”</p>
刘备道：“不是。我家二弟义气深重，闻知我的消息，必然星夜赶来。只是他如今杀害袁绍爱将，袁绍岂能相容？”</p>
我见他考虑的是这个，忍不住出言指点道：“袁绍虽兵多粮足，但好谋无断，必非曹丞相之敌手，皇叔何不早谋退步，不就可与关、张二将军相会了么？”</p>
刘备一惊，道：“你知道我家三弟下落？”</p>
我心想：“反正我不告诉你，你不久也会知道。池早，对不住了。”道：“末将素来敬慕三位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不得不据实相告：据末将所知，张将军现在芒砀山附近一座古城之中，占城为王。”</p>
刘备惊喜交加，以手加额，道：“苍天有眼，眷顾刘备！我三兄弟终有再见的一天。”</p>
我心里嘀咕：“这家伙何以厚张而薄关？哦，关羽投了敌，张飞却在坚持不懈地斗争，自然待遇不同。有道理！”道：“皇叔快下决断，末将不能再耽搁了，关将军受了伤，还等着末将回去报告情况。”</p>
刘备关注道：“啊，我家二弟受了伤？”</p>
我道：“是啊，关将军虽然只是左臂上中了一箭，没什么大碍。但这一来，我们军无主将，大队只好撤往延津。但关将军不肯先退，亲自断后。末将眼见势急，所以自告奋勇，希望能阻止后续袁军的进攻，不想遇上皇叔。”这番话是我看到刘大刘二时已经开始构思的，到得文丑大营前已经润色完毕，保证刘备听不出一点破绽。</p>
刘备沉吟片刻，终于喟然道：“曹军有将军这等智勇双全的将领，袁绍何能不败？好，我会尽量拖住文丑。但此人心性难定，你告诉我二弟，速速撤退，万勿迟疑。”</p>
我心里松了口气，白马的百姓和粮草辎重，有五天时间，应该能够退回延津。道：“是，那么末将告退。”</p>
刘备心事重重地点点头，道：“将军保重。嗯，将军真是姓王么？”</p>
我轻笑道：“末将王阿飞，确是真实姓名。”心想：“你们这消息也太闭塞落后了，你还不知道，我才是你二弟的顶头上司呢！”</p>
刘备盯着我，道：“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将军。”</p>
我这人一向大大咧咧，在曹操面前也是漫不在乎，这时却被他看得脸上发热，心头乱跳，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默运内气，凝住精神，暗想：“这人双眼有种奇异的魔力，比美女的明眸还厉害，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真是奇了。莫非他移植的是貂婵的眼睛？”偷偷一笑，这想法真是胡扯！道：“末将想来，不久即可与皇叔再见。”想道：“我要争夺天下，你是曹操之后的第二号对手，不见哪儿行？”一跃上马，一摆手，马蹄得得声中，大伙一起飞驰而去。</p>
三天以后，也就是三月二十五日，文丑终于发现上当，和刘备急急忙忙赶到白马城下，却只看到一座空城和城外那座虚设的袁军军营。</p>
听到颜良被斩，全军覆没的消息，文丑怎么也无法置信，狂叫道：“放屁！胡说！我颜大哥勇冠三军，部下兵强马壮，怎么会被人一网打尽，杀得一个不剩？”若不是刘备劝解，报讯的将佐必定被他一刀挥作两段。</p>
刘备心想：“颜良虽勇，奈何他碰上了我二弟；兵马虽多，可惜都是乌合之众，并非训练有素的精兵。”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不住安慰，陪他一起进驻白马城。</p>
下午未牌时分（十五点），二人得到消息：白马守军及百姓数万，正向延津方向撤退，现在离白马城七十里的沙店集。</p>
文丑闻讯，立刻找过一张地形图，大手在地图上一比，乐了：“呵呵，玄德公，你来看，白马离延津距离是一百三十里，敌军走了四天，才走了七十里，不过一半路程。”</p>
刘备看看地图，心中暗急：“二弟，你们怎么走的？再慢，四天走一百多里路也该走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有六十里？”</p>
文丑当即传令：“全军集合，出城追击！”</p>
刘备忙道：“且慢！”</p>
文丑道：“玄德公，何事？”</p>
刘备心想：“是啊，什么事？”道：“是这么回事……也没什么事，只是我军调动，需要谨慎从事，以防中了曹操的奸计。”</p>
文丑道：“对，对，玄德公言之有理。依玄德公之见，该当如何？”</p>
刘备道：“嗯，这样……”</p>
“啊，他们怎么来的？”白马山南麓，我见到李齐和他身后的数千石粮草车，脸色也变了。</p>
二十二****令宋亮协助东郡太守刘延护送关、乐二将、全城百姓以及缴获的粮草先退，又让赵玉率军去白马北城外重建一座袁军军营，然后退往城西四十里的白马山等我。昨天我计算时间，料想大队人马已可在两日内全部安全到达延津，便释放了那八千名白马之战的俘虏，叮嘱他们绕过将再次成为战场的白马，再渡河返回黎阳。</p>
赵玉、典满等都不太明白我的意思，道：“现在放他们回去，一定会有人前去文丑大营，报告我军动向，为什么要放他们？”</p>
我道：“此事在我意料之中，我打算在此和文丑打上一仗，狙击他追赶我军大队，如果打得漂亮，拖住他一天时间应该不成问题吧？那时他们再也休想追上刘太守他们了。”</p>
赵玉和典满都是狐疑满腹，觉得我用兵甚为奇怪玄妙，无法理解。其实我心中的计划实在难以出口：“历史记载，文丑军因在延津抢夺曹军粮草、马匹，而致军心大乱，被曹军冲击，全军尽没，文丑也死于乱阵之中。我偏要修正历史，让他抢不着粮草，而且到不了延津便死在白马山下，死在我的戟下。颜良已被关公所杀，我不能让诛文丑的功劳也被其他人抢了去。”</p>
所以，当我一看到李齐，顿时暴跳如雷。</p>
“你说什么？你和张辽、徐晃一起来的？他们呢？啊，到前面捉文丑去了？好啊，这么几天，他们就把一千石粮草运到这儿了？嗯，很有本事嘛！我一定上奏丞相，给他们记一大功。还有你，我让你往官渡方向移动，你居然把我军的粮草移动到敌人眼前来了。”</p>
李齐吓得直往后退，道：“飞帅，不****事，是他们逼我一起来的。”</p>
典满扶住他，道：“飞帅，他们不听军令，私自偷返前线，确实可恨。不过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张将军和徐将军这么去战文丑，那是送死。飞帅，我们得去救他们。”</p>
我怒气微消。其实我不是气愤张辽、徐晃不听指挥。而是忽然绝望地感到，历史的轨迹毕竟不是我所能为所欲为修改的。</p>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在这片刻间就全部发生了，不可能出现的道具在一瞬间就完全齐全了。</p>
我胸腔深处慢慢膨胀的那个勃勃野心，难道真只不过是徒惹人笑的一个黄梁美梦吗？</p>
所谓的历史，真是难以改变的吗？</p>
我恨恨拔出长剑，一剑一剑劈着眼前的一块巨石，冒出星星点点、丝丝缕缕的鲜色火光。</p>
我不服气，我不相信！</p>
可我确实没办法！</p>
这时，山上的了望哨挥动旗帜，用旗语向我报告敌情。典满看后，道：“敌军一千余骑，已接近白马山。”</p>
我一怔：“张辽、徐晃没上去迎敌？”</p>
山上小旗又一阵乱摇，典满道：“骑兵逐渐增多，步兵不可胜数。”</p>
我骂道：“放屁，文丑全是骑兵，哪有什么步兵？”</p>
典满脸一红。赵玉道：“飞叔，你别骂典哥哥。你昨天不是放了八千俘虏吗？会不会是文丑让他们一起出来助威？”</p>
我恍然大悟，一定如此。向典满看看，道：“小满，我骂错你了。”</p>
典满道：“飞帅骂我，有什么大不了！我看张辽、徐晃二将军已潜入敌军中央去了，是不是全军杀出接应他们？”</p>
我收起长剑，定神想了想，道：“他们只带了一千人，如果真的明白军事，就该知道现在敌军人多，来势正猛，决不可硬拼。如果他们冲杀出去了，那是自己找死，我们也只有一千五百人，救不了他们。”</p>
典满急了，道：“可是……”</p>
我冷冷道：“没什么可是。李齐。”</p>
李齐忙道：“末将在。”</p>
我道：“你率五百人，把粮车推往白马山北麓，见到袁军，立刻放弃粮草，逃到这里来。”</p>
李齐以为自己听错了，道：“飞帅，我们是骑兵啊！”</p>
我道：“骑兵？你运粮草到这儿的时候，想没想过你是骑兵？哼！下了马，不就是步兵了？快去！”</p>
李齐不敢再说，急忙去了。</p>
典满脸上汗珠直迸，道：“飞帅，我军粮草本来就不多……”</p>
我本来心里就烦，准备了半天，还是得照历史记载行事。见典满还来多嘴，心想：“嘿！连反对的人都给我准备了。”瞪他一眼，道：“小满，你领一百弟兄，去把李齐他们留下的马都给我卸下马鞍，赶到山北边去吃草。”</p>
典满还要说话，赵玉偷偷扯扯他后甲裙，低声道：“飞帅火啦，别跟他顶嘴。”</p>
我内功深厚，他这句话被我听到了，斜了他一眼，吓得他急忙住口。</p>
典满咽口唾沫，耷拉着脑袋，把金银戟交给另一名亲卫，也去了。</p>
消息不断从山头上传下来：</p>
“李司马的粮车已被袁军截住。”</p>
“李司马率队向我军退来，粮草全被袁军抢去。”</p>
“张将军、徐将军从丛林冲出，杀入袁军阵中。”</p>
“典司马的马队被袁军冲散，袁军正四处抢夺我军战马。”</p>
“张将军、徐将军被大队袁军围困，死伤不断增加。”</p>
“典司马率军力战，杀退一队袁军，正向敌军中军主力冲击。”</p>
听到这里，我啊地一声，这小子为何不退回来？心想：“算了，多怪谁也无用。能修改一点是一点。起码，这次我把主战场就变过来了。别耽误了消灭文丑的正事。”立刻上马，接过亲军捧递的金银戟，道：“全军上马。”</p>
唰唰数声，几支箭从山侧射了过来。我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径直向手下将士们大声道：“弟兄们，现在，该是让文丑出出丑的时候了！让河北的骑兵见识见识我们虎豹骑的的威力吧！”赵玉横枪几点，把那“之末的强驽”拨了开去。</p>
我镇定自若的举止，颇富煽动性的言词感染着部下，众人轰然大笑，纷纷大叫道：“飞帅，出击吧！”“飞帅，我们早等不及了！”</p>
赵玉扬起笔管银枪，稚声喝道：“破袁军，杀文丑！弟兄们，跟我来！”当先向山北冲去。</p>
我双腿狠命一夹，急忙跟去。一则担心赵玉出点什么意外，难以向赵楷交代；二则杀文丑的光荣任务，我可不想让他抢了去。</p>
任何战争，如果主将能以身作则，冲锋在前，那么不管他有其它任何缺点，最少却已经是一员勇将了。这样的将领所率领的队伍一定是一支勇往直前，战斗力强大的铁军。</p>
虎豹骑本来就是曹操苦心经营十多年的精锐家底，骠悍敢斗，野性极浓。自在白马城大破颜良之后，诸军士对我的指挥能力已十分敬服。此刻我现出身先士卒，不畏强敌的勇士气质，众人更是士气大振，催动马匹，口中低低胡哨，各展刀枪，随着我和赵玉蜂拥杀出。</p>
战场在白马山东北边一处宽阔的土地上。这片地方我勘探过，长了稀稀拉拉的黄草，土地比较坚实，摩擦力很强，适合骑兵冲击驰骋。</p>
进入战阵，我停下座骑，大致观看了一下形势，最靠近我们的是千余名队形混杂的袁军骑兵，正乱轰轰地抢东西。有的拢住了几匹马；有的正在用枪挑破粮草车，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胯下马闻到干草香味，伸嘴就啃；还有的，干脆跳下马，几人合力，打算把粮车推回去。正中央是文丑的主力，约有五千余骑，正围住张辽、徐晃的千余人厮杀。典满的数十骑则在文丑军的外围奋力攻击，希望打开一个缺口。再往后里许，队形乱七八糟，是数千步兵，大多数站在原地观望。再后面不远处又是一队骑兵，约有三千人。</p>
察看完毕，我对赵玉道：“玉儿，擒贼先擒王！我们先去援助小满，杀了文丑再说。”正说间，突听一声大喝，嗖地一声急啸，一道光芒，闪电般向我的咽喉射来。</p>
我大吃一惊，好厉害的快箭！我自知马上功夫较弱，不敢乱动身体躲闪。急伸左手食中二指，霍地一夹。毕竟我眼力、内力还算到家，这一箭虽然速度、劲道、准头都是一等一的，但我这一招“虎穴夺子”却正正卡住羽箭的黑色羽尾。</p>
只差几厘米，那箭就将沾到我那高贵而柔嫩的喉咙。</p>
远处有人大声道：“好身手！”声音响亮之极。</p>
我循声看去，只见数百米外袁军阵中，一名红袍铜甲的将官，正手擎长大雕弓，注目看我。</p>
我问道：“此将是谁？”</p>
身后刚刚换马赶到的李齐道：“此人复姓公孙，名箭。人称‘神箭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