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p>
上林苑，天子行营。</p>
刘宏起的很早，皇甫嵩来得更早。</p>
见礼之后，皇甫嵩先呈上北地郡太守印信、进京将士名录等物。</p>
刘宏随意看了一眼，就放在一旁。</p>
“朕打算令射声校尉张温接任北地太守一职，卿以为如何？”</p>
皇甫嵩哪里敢在这事上发表意见，忙答道：“委任太守乃国之大事，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臣不敢多言。臣遵旨意配合交接即是。”</p>
刘宏不可置否，微微点头间，放下此事，转而问道：</p>
“朕调卿入京，是为训练新军，此事在信中已告知于卿，卿可有相关筹划？”</p>
“请陛下恕罪，臣只知练兵之事，不敢妄自揣测圣意，由此也未敢擅自筹划，但凭陛下吩咐。”皇甫嵩依然恭恭谨谨，丝毫不漏口风。</p>
这样最好，刘宏松了一口气。</p>
刘宏之所以选择调皇甫嵩入京练兵，不仅仅是皇甫嵩能力的原因，更主要的是皇甫嵩可以算是刘宏的嫡系。</p>
当初皇甫嵩的叔父，“凉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规甘入党籍，支持党人，获得了党人好感。</p>
党人魁首太尉陈蕃及大将军窦武为了彻底将皇甫家族拉拢过来，相继征聘赋闲在家的皇甫嵩为官，皇甫嵩都没有应召。</p>
后来原主汉灵帝听说此事，就以公车征辟皇甫嵩为侍郎，皇甫嵩这才欣然同意，之后很快迁任为北地太守。</p>
不论皇甫嵩此举有没有皇甫家族两方押注的意图，至少名义及事实上，皇甫嵩就是受天子征召而发迹的，没有其他举主，那就是天子嫡系。</p>
不过，虽然有这种渊源在，刘宏还是忍不住探了探皇甫嵩。</p>
从先前的对话来看，刘宏算是知道皇甫嵩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就是谨小慎微、擅于自保。</p>
这也正好印证了前世记忆。</p>
前世历史上，皇甫嵩最大的功绩就是镇压黄巾叛乱，其谋略过人，手段坚决而残酷。</p>
后来董卓专权之后，皇甫嵩手握重兵，却不敢与董卓作对，反而委身投效，表现出了谨慎保守的一面。</p>
而董卓死后，皇甫嵩却带兵诛灭了董卓全族，可见其对董卓并非是没有怨恨的，只是一直隐忍，深埋在心中而已。</p>
能在那种激烈动荡的朝局之下得以善终并保全全家，皇甫嵩此人可见一斑。</p>
不过，不管其人品性好坏，却正能让刘宏放心使用。</p>
在刘宏看来，武将必须保持一种纯粹性。</p>
不轻易与文臣尤其是政客、党人勾连，手握重兵而不以兵自重，审时度势而不趋炎附势。</p>
从这几方面来说，上一代名将“凉州三明”一个都不合格。</p>
而皇甫嵩哪怕不完全符合这几点，却也能做到八九成，这已是刘宏当下最好的选择了。</p>
如果不是这样，刘宏断然不敢将羽林军交到皇甫嵩手上，宁愿去用有劣迹的段颎。</p>
试探已毕，刘宏放下心思，问皇甫嵩道：“去年兵伐鲜卑之战，卿怎么看？”</p>
“鲜卑势大，骑兵战力超过边军甚多，且天时地利皆不在我，我朝难以获胜亦属自然之事。”皇甫嵩答道。</p>
“若是当初以卿为一路主将，以北地军为主力，卿以为可有胜数？”刘宏又问。</p>
“难。”皇甫嵩摇头，显然他早已想过这个问题。</p>
“战败之后，人人皆知双方情势，言说当初不该轻易出战，可为何当初出兵前，上奏反对者却是寥寥呢？”刘宏嘀咕着。</p>
皇甫嵩也不知天子是有意还是无意，可他不敢不有所表示。</p>
“臣有罪，当时未能及时向陛下上奏，言说其中利害。”</p>
刘宏摇头道：“卿何罪之有？莫说卿不在朝中，即使当初卿向朕言明利害，亦可能无法阻止兴兵。</p>
说起来，朕被鼓惑怂恿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朕当时又何尝不是有着出兵之念呢？</p>
这点承认过失的度量，朕还是有的。</p>
其实哪怕是现在，朕亦不完全觉得兵伐鲜卑是为错误，只是当初未能详细筹划，兵将任用、战略战术全然过于草率罢了。</p>
只是可惜啊，一次大战无异于一次豪赌，赌输了，连本钱都折进去了。</p>
唉！朕不甘心呐！</p>
卿可知道，每每接到边郡遭受鲜卑肆虐的奏报，朕就痛彻心扉，有如滴血。</p>
想我泱泱大汉，被蛮夷欺凌，竟连防守保全都做不到，何至于此？”</p>
刘宏嗟叹，皇甫嵩动容。</p>
皇甫嵩从未想过天子竟然是这般想法。</p>
平日里他只听人说天子昏聩，听任宦党专权，后宫乱政，连他本人也是如此想，只恨不能提兵入宫杀尽宦党。</p>
就是此次奉召入京，皇甫嵩也有择机进谏的念头。</p>
可这两日，与天子接触下来，天子的言行竟全然与皇甫嵩想象中不同，似乎天子也没那么糟糕？</p>
刘宏并不知道皇甫嵩所想，他继续道：</p>
“自兵败鲜卑之后，朕痛定思痛，方知我大汉满身疮痍，已到了非变革不可之地步。</p>
然而朝堂地方千头万绪，变革又谈何容易。</p>
可有一点朕是明白的，无论如何，强军为第一要务。</p>
而强军之始，当为禁军。</p>
此即是朕召卿训练新军之缘由。”</p>
“陛下圣明！当如何行事，还请陛下吩咐，臣必尽心竭力，在所不辞！”皇甫嵩知道到自己表态的时候了。</p>
“甚好！”刘宏赞道。</p>
“朕意委任卿为羽林中郎将，卿麾下五百北地将士为整训教官，负责整训现有羽林军及新卒。</p>
新卒已经招募完成，卿与段纪明将军交接即可。</p>
此为朕写的初步整训计划，卿先看看。”</p>
刘宏拿起一张帛书递给皇甫嵩。</p>
皇甫嵩接过，看了起来。</p>
上面写的很简略，但意思清晰明了。</p>